她被打了?……被云寒景掌摑?
越錦驀然抬頭,并不去管已經(jīng)浮起五道指印的臉頰,而是直直看著面前的云寒景,目光狠厲刮骨,其間怒火翻涌。
——這個世上誰都可以打她殺她,誰都有理由打她殺她,可是唯獨(dú)云寒景,唯獨(dú)是他,憑什么,對她動手?
她——
越錦對上了云寒景的視線。那一對青碧色的,本來宛若玉石一樣剔透的眸子已經(jīng)被憤怒染紅,而那明明白白的失望也讓這對漂亮到叫人驚艷的眸子變得晦澀,同先前的憤怒一樣,如同雙生藤蔓一起交纏糾葛,使這一雙似星粲似月皎的眸子在這半昏半暗的冷凄凄黎明變得尤為孤寒。
越錦的心口開始慢慢冰涼下去。她看著那一雙眸子,看見的不止是失望和憤怒,還有不信與防備。這兩種情緒,就隱藏在那相依相偎的雙生藤之下,滋生著,擴(kuò)張著,不動聲色地。
‘這個世上,誰都可能傷害你?!?/p>
‘唯獨(dú)他不會?!?/p>
‘唯獨(dú)他?!?/p>
是誰言笑晏晏淳淳叮囑?
是誰端容肅顏指天立誓?
可到頭來,什么都是虛妄。
她學(xué)了那般久,還是……
巨大的空虛一下子涌上心頭,越錦深深吸了幾口氣,將腦海里的暈眩壓下去,耳邊卻是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緩慢地,遲鈍疲憊,如同垂垂暮矣的老者。
……還是,不曾學(xué)會么?
云寒景就站在越錦面前。天光微明,織紗似地白霧在峰巒間游徜,偶然調(diào)皮了伸手觸一觸人,便是一點(diǎn)沁入骨血的冰涼。他看著越錦,如同越錦看他一樣,看見了她的狠厲,她的怒火。
可是這樣的狠厲,這樣的怒火,竟到底連一瞬,都不曾多存。
云寒景對著面前已經(jīng)恢復(fù)低眉順眼,并再次把那一句“是師妹的錯”補(bǔ)完的越錦,一時只覺心頭空落落地茫然。
這不是憤怒,但比憤怒更灼人;這亦不是疼惜,但比疼惜更叫人無力。
“你總說你錯了……”云寒景的聲音頭一次有了微啞,他看向越錦,淡淡笑著,“你說說你哪里錯了?”
越錦沉默不語。
云寒景等了一會,他覺得自己想了許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他還在等越錦說些什么,哪怕是虛偽矯飾的敷衍??伤男熋弥淮怪^,連敷衍一句,都不愿意。
也許我該信任她。云寒景突然又想道,也許事實(shí)確實(shí)如她方才在大殿上所說……
可她又是那樣的身份。同妖族有割不斷的聯(lián)系……
心底絕少地升起一絲無力,云寒景慢慢說:“你一錯再錯……”
他終是冷下眼,一拂袖,轉(zhuǎn)身離去:
“冥頑不靈!”
正德殿前有了片刻靜默。就站在距離越錦僅只十來步遠(yuǎn)的許庭遠(yuǎn)上前出聲:“越師妹?!?/p>
越錦抬起頭,頂著一張浮出五指青痕的臉沖著許庭遠(yuǎn)笑了笑:“原來是二師兄?!?/p>
許庭遠(yuǎn)窺著越錦的神色,沒敢多看對方臉上的傷痕,只小心說:“大師兄或許是急切了些,可是一向疼愛師弟妹……”
他的話沒有說完,越錦已經(jīng)淡笑起來,點(diǎn)頭表示自己明白:“我知道的,二師兄?!闭f著,她也不想浪費(fèi)時間,直接道,“二師兄來得正巧,剛好送我去一個地方?!?/p>
許庭遠(yuǎn)一怔,倒沒覺得越錦是在撒嬌什么的,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對方是做錯什么事,以致戒律長老給了懲處。他不由微笑起來,語氣刻意放輕松了,心頭卻在暗想自己這個小師妹可真能折騰,三天兩頭地就要跑去冰魄洞思過:
“是要師兄護(hù)送師妹去冰魄洞嗎?”
“不是?!痹藉\搖頭,臉上還保持著方才的笑容,從容溫雅,只是太過了,所以便顯得假了:
“二師兄,是懺罪牢。”
許庭遠(yuǎn)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