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姐姐一同走出壽昌苑的大門,容輕眉似懷揣著什么心事,靜靜地沒有再說話,腳步亦不由遲緩起來。容迎初看出了妹妹的異樣,拉一拉她的袖子道:“奔波了這一陣,可是累了?”
容輕眉忙搖了搖頭,若有所思道:“姐姐,當(dāng)日老祖宗選了你做她的嫡長(zhǎng)孫媳婦,絲毫不曾嫌棄咱們家門楣寒微,可是因著她老人家看人只重品性,不在乎身份高低?”
容迎初輕輕一笑,道:“當(dāng)初選我有當(dāng)初的緣由,如今留我也有如今的道理。”她瞥眼看著妹子,“好端端的你問這個(gè)做什么?”
容輕眉眼光微有閃爍,期期艾艾道:“姐姐,咱們家中……曾經(jīng)受過柯府的恩情,如今輕眉有幸來到柯府中,姐姐能否帶輕眉前去向恩人見一個(gè)禮、道一聲謝?”
容迎初不由一愕,停下了腳步,道:“咱們家何時(shí)受過柯府的恩情?”
容輕眉面上顯出一絲急切來,轉(zhuǎn)瞬又自行掩飾了下去,她暗暗猶豫了片刻,方道:“我該說是柯家二房的恩才是。咱們家這一年耕種的田地,都是柯家二房打理的。每到收成的時(shí)候,都是柯家二房里的六爺前來監(jiān)割。可是這一年從年初便無雨,天大旱失收,咱們家的農(nóng)田收成幾乎是村里最少的了。我和娘正愁著不知如何是好,雖說姐姐你進(jìn)了柯府,老太太是給了爹爹聘禮,但那些銀子?xùn)|西……全都讓爹爹揮霍一空了……”
容迎初已然有些許明白過來,遂道:“可是軒六爺仁厚,沒有與咱們家平分收成?”
容輕眉忙不迭地點(diǎn)頭,語意中無可自抑地帶上了一絲感戴:“六爺他是個(gè)好人。”
“他是個(gè)好人?!边@句話接連地回響在容迎初的耳邊,本是再尋常不過的稱贊之語,卻沒來由地讓她心下一沉,昨夜的那份不安的感覺又再襲來。她強(qiáng)自定下神,道:“你說得是,這是柯家二房對(duì)咱們家的恩情。你來了府里,按理是該去逐一拜見長(zhǎng)輩的。我現(xiàn)下與你一同去見二太太,但也不必提什么六爺?shù)亩髑椤录颐碌奶锏?,是柯家的,跟哪房在打理并不相干,你曉得了嗎??/p>
容輕眉聽姐姐這么說,知道當(dāng)中必是另有緣故,因此也不多說什么,只和姐姐一同坐了軟轎往西府而去。
過得約摸半炷香的辰光,方到達(dá)西府的大門前。容迎初由妹妹扶著慢慢往里走,一路穿過儀門,繞過小花園踏上回廊往前而去,放眼左右兩邊廂房鹿頂,前方六間大正房在望。當(dāng)途經(jīng)一處耳房門前時(shí),隱隱約約竟聽聞自里內(nèi)傳來秋白的聲音。容迎初不敢確定,便與妹妹一同靠近了那耳房窗畔,果見里內(nèi)的正是秋白和柯弘軒二人。
容輕眉看到柯弘軒,面上一喜,正要叫喚,容迎初已按住了她,搖首示意先不要聲響。
只見房?jī)?nèi)柯弘軒抬頭沖秋白一笑,放下了筆,拿紙往她跟前一揚(yáng),讓她看清了上面的字,竟是一個(gè)“白”字。
秋白不由疑惑:“六爺,你這是……”
柯弘軒的笑容里夾著幾許狡黠,他把紙湊近一旁的油燈上,任那火苗燃燒紙張。秋白大驚失色,連忙上前要阻止:“這可使不得!六爺趕緊把紙扔掉!”
“別怕?!彼故且慌蓮娜?,把燃燒的紙往地上早準(zhǔn)備好的火盤里放下,秋白這才察覺他是早有預(yù)備,略略放下了心來,只在一旁看他究竟意欲何為。
待紙被燒成了灰以后,他把紙灰放在手心中揉搓了一下,再吹了一口氣,方把手掌向她攤開來,只見他的掌心中赫然有一個(gè)“白”字!
她甚覺意外,驚奇之下不由失笑:“這是怎么回事?”
柯弘軒微笑道:“是我近日新學(xué)的一個(gè)小戲法?!彼⒁曋男︻仯澳阈Φ谜婧每??!?/p>
秋白不覺有點(diǎn)不好意思,只假作不曾注意他的話,問道:“這是怎么辦到的呢?”她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傳來一個(gè)清清柔柔的聲音:“因?yàn)樗孪仍谑掷镉梅涿蹖懥四莻€(gè)字,所以紙灰沾在上面,便成字了!”
容輕眉再也按捺不住脫口而出,言畢,自己方覺得唐突了,只漲紅著臉不敢再看柯弘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