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對女招待說:“我身上只有十日元,能不能喝點什么?”
“你放心好了?!?/p>
她的口音里夾雜著一點關(guān)西腔。她的這一句話竟然奇妙地平息了我這顆悸動的心。這倒不是因為她的話消解了我對錢的擔憂,而是消解了我留在她身邊的擔憂。
我喝了酒。因為對這個女招待相當放心,所以反而無心進行滑稽表演了,只是不加掩飾地展示自己天生的沉默寡言和抑郁寡歡,一言不發(fā)地喝著酒。
“這些菜,你喜歡嗎?”
那女人把各式各樣的菜肴擺放在我面前問我,我搖搖頭。
“只喜歡喝酒嗎?那我陪你一起喝吧。”
那是一個寒冷的秋夜。我按照常子(我記得是叫這個名字,但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我連和我一起殉情的女人的名字都記不清楚,真是慚愧)所吩咐的那樣,在銀座某條街上的一個露天壽司攤鋪上一邊吃著難以下咽的壽司,一邊等著她。雖說忘了她的名字,可偏偏那壽司難以下咽的滋味,不知為何竟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里。而且,那個禿頂?shù)睦习逡贿厯u晃著腦袋,一邊像個行家似的捏著壽司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多年以后,好多次我在電車上,會忽然覺得某張面孔似曾相識,冥思若想后,我不禁苦笑:原來是像那壽司攤的老板。在她的名字和臉龐都從我的記憶中消隱而去了的今天,唯有那壽司攤老板的面孔,我還能記得那么準確無誤,以至于可以輕松地描摹出一張肖像畫來。我想,這無疑是因為當時的壽司過于難吃,竟帶給我寒冷與痛楚的緣故。我從沒有這樣,被人帶到一個所謂的美味無比的壽司店里去吃壽司,而真的會覺得好吃的體驗。那壽司太大了,我常常想,難道不能捏成大拇指大小嗎?
她在本所①[7]一位木匠家的二樓租住。在她二樓的房間,我毫不掩飾自己憂郁的內(nèi)心。我就像牙疼一樣,一邊用一只手拖著臉頰,一邊喝茶。我的這種姿勢反倒贏得了她的歡心。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完全孤立的女人,周圍刮著凜冽的寒風,只有落葉枯枝在四處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