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薄霧里透出熹微晨光,慶娣隱約聽見男人的聲音,她由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是在姜尚堯的宿舍,他的床上,心弦一松,人更感疲累。
只聽得門外那人繼續(xù)說:“他敢動我老婆,自然是不想要兒子了。” 除非喪心病狂或者滅門大仇,出來混的行事即使再狠厲,也多少要講究點江湖道義。而到了德叔那個層次,更是恨不能做個匾額懸掛在門楣之上,廣而告之其德高望重。
道義這兩字并無定規(guī),只能意會。
比如惹了事的當事人還在,一般不會牽延他無辜的親友,除非是不識相主動包攬禍事。這一是因為“禍不延兩家”的老話,二是因為不去找正主麻煩,反而騷擾無辜的人,未免叫人小覷。
姜尚堯實在未曾料到聶二會不顧道義到這地步。思及雁嵐,他心痛難當;再念及今晚如果慶娣孤身一人于宿舍,他血液幾乎倒流。
聶二的大兒子在原州一間貴族學校讀高中,和他爹一樣,也是好勇斗狠吃喝嫖賭的貨色。
大年初八,他和一干同學在原州一家頂級KTV包房唱完歌,半醉之下帶著陪酒小姐離開,之后再無蹤影。聶二專門派上原州服侍聶大少的兩個保鏢在KTV的停車場苦等了一夜,又在原州各處尋找了一天,不得已而回報聞山。
消息傳來,聶二手上驟然發(fā)力,那按摩女被他捏得忍不住痛叫一聲,低頭一看胸脯的青紫,頓時淌下淚。
聶二一蹬腿,將那女的踹下按摩床,罵道:“滾你媽的,給你爹哭喪去!”接著坐起來,問手機里傳訊那人,“陪酒那個婊子逮住了?”
鄰床的魏懷源皺皺眉,揮手示意幾個按摩女離開,聽見聶二痛斥一聲,“你們吃屎長大的?串場的也敢叫她來陪老大?”魏懷源眉頭皺得更緊。
聶二掛了電話后,抓抓光腦門,咬牙切齒,恨聲罵道:“哪個不長眼的,太歲頭上也敢動土!”略一沉吟又開始撥打電話,命令手下找人。
魏懷源暗贊多年風浪過來,聶二也算是個人物了。事關骨肉,不過失態(tài)了數(shù)秒而已?!俺诵战莻€,還能有誰?想想你最近做的什么事?有心想整他,守他家門,礦場隨便哪兒都行。你去動我妹子做什么?”他倒不心疼那個吃里扒外養(yǎng)不熟的妹妹,實在是打狗不看他這個主人臉。聶二的所作所為,讓魏懷源想起仍有些窩火?!霸缃淮^你,年前別碰他,等整改名單出來自然有他好看。我現(xiàn)在說的話,二哥你壓根不當回事了,是不是?”
聶二其實也有幾分無辜,大年初四的夜里他正騎在新姘頭身上,哪知道場子里發(fā)生的事?手下不敢逮過年的時候觸他霉頭,自作主張集結了些人去冶南,不料姓姜那小狗的女人除了養(yǎng)了條兇狠的大黑狗之外,更像全村領袖一樣,狗一叫半村子人涌過來。
事后他倒覺得沒啥大不了的,那小狗崽子又不是老虎屁股,摸摸還不成?殊不料轉頭就給他好看。
“綁了我兒子,這是想我上門賠罪呢?!甭櫠а狼旋X,臉上橫肉輕顫?!拔鹤?,你有什么辦法?”
魏懷源有心想聶二吃個虧長點教訓,臉上佯作苦大仇深之色,嘴上順水推舟說:“你先讓弟兄四處找找。放心,他有心談條件,不會拿你家大小子怎么樣。我回原州幫你往內(nèi)部通通氣,這可是綁架勒索的大案子。要是能順藤摸瓜到他身上,也省下我不少工夫。”
一等又是一個多星期過去,大兒子像是憑空從世界消失,半點音訊也無。魏懷源那邊調查的結果,連那引人入彀的三陪也是查無此人。聶二心中涼意越來越盛,猜到對方風聲不漏,那是根本就沒協(xié)商的打算。他一方面被仇恨的火焰燒灼得坐立不安,一方面驚懼姓姜那小狗手段狠辣惡毒,不亞他半分。
聶二耐性將盡,橫下一條心。他瞞著魏懷源,暗中調派人手,一撥人伏在鐵路小區(qū),一撥人準備派去冶南。元宵剛過去,聞山道上卻有風聲鶴唳之勢,這十多年來鮮見的火并,引得無數(shù)知情人觀望著,甚至開盤貼上雙方賠率。
而姜尚堯的驟然失蹤,更讓局勢難估勝負。聶二的人遍尋不獲后,伏在鐵路小區(qū)的混子們終于接到指示,“先綁了他家兩個老母狗,我就不信他不冒頭?!?/p>
大過節(jié)的,在鐵路小區(qū)門口守了兩天,都困得瞇縫著眼。帶頭的吆喝一聲“精神點”,再一人一腳踹醒了抱胸打瞌睡的,剛鉆出面包車門,從后座地氈下抽出兩把開山刀,黑子帶著支隊警察從墻根一擁而上。
這一邊聶二聽說鐵路小區(qū)的那部分手下違反治安管理條例全部被提溜了進去,臉上橫肉一抖,撥通電話破口大罵:“老汪,你太不仗義!不幫忙也就算了,關鍵時候拖后腿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