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的柵欄只是虛掩著,沒到宿舍門口就見同事端著臉盆出來潑水,看見她喊了聲:“沈老師,這是去哪兒溜達(dá)回來了?”
慶娣想著光明正大四個(gè)字,笑吟吟說:“是啊,我們?cè)谕饷孓D(zhuǎn)了轉(zhuǎn)。”那同事干笑兩聲,說“挺好挺好”,就進(jìn)了門。慶娣回頭沖姜尚堯俏皮地眨眨眼,接著她就聽見有人倉(cāng)皇地喊了聲“姐”。一個(gè)人從她宿舍門口的陰影里站起身,正是愛娣。
愛娣臉上微腫,眼里全是血絲。一貫愛美的她居然頭發(fā)胡亂扎著,穿著睡衣拖鞋就這樣從聞山跑來冶南。也不知是腿傷了還是蹲得太久,在慶娣懷里微微顫抖,站立不穩(wěn),只摟著她喊姐。慶娣用力托住她,說:“小愛,不怕,姐姐在,站好了,我們進(jìn)屋說?!?/p>
姜尚堯見她有些攙扶不住,上前托著愛娣手臂,示意慶娣開門。
進(jìn)去后愛娣一挨著床沿,人就再也堅(jiān)持不住,直接軟了下去。慶娣忙攬住她,往背后塞了個(gè)枕頭,又摸摸愛娣冰涼的手,回頭央求姜尚堯,“幫我去廚房打點(diǎn)熱水來好不好?”
姜尚堯點(diǎn)頭去了。慶娣忙著翻出毯子被子,一股腦往愛娣身上蓋,水來了捧著杯子哄愛娣喝了半杯進(jìn)去。愛娣回了暖,腦子清醒了些,定定看著姐姐半晌,突然放聲大哭。
姜尚堯輕輕掩門而出,站在外面燃起一支煙。
屋里的慶娣摟著妹妹,任由眼淚淌濕她的前襟,手掌在她的后背輕輕拍打。
“小愛,是不是……向雷欺負(fù)你了?”
愛娣只是嗚嗚搖頭。
“那是生意虧了?”
“不是?!睈坻泛磺宓卣f。
慶娣咬緊嘴唇,接著問出最不情愿問的:“是爸爸……又打你了?”
說到爸爸兩字,懷中愛娣猛地一僵,然后戰(zhàn)栗不止,慶娣心慌難耐,托起愛娣的臉,只見她臉色煞白,眼中滿是驚恐,像只被圍捕的小老鼠。
“愛娣……”愛娣緊緊抓住她的衣領(lǐng),用力之大令慶娣一時(shí)有些喘不過氣,“愛娣!”
“他不是人!姐,他不是人!他不是我們爸爸,他是禽獸,是老渾蛋……”
慶娣只覺腦中轟一聲巨響,自己也快軟下去,手臂使勁抓緊妹妹肩膀,抬起她的臉,不可置信地凝視不停詛咒著爸爸的愛娣,“愛娣,別嚇姐姐。小愛!”她發(fā)瘋一般搖晃妹妹肩膀,“你和姐姐說,是不是被那老不死的……小愛!”
愛娣怔怔抬頭,嘴巴癟著,艱難收起的淚突涌而出,“姐,我打出來的,拼了命打出來的。他喝多了,力氣好大。我差點(diǎn)以為……以為自己今天……”
下午向雷來接攤時(shí),愛娣偷空回家小睡。聽見家里門響還以為是媽媽回來了,迷迷糊糊地喊“媽媽”,結(jié)果進(jìn)屋的是此生最令她恐懼的人。她廝打著沖出家門,不敢找向雷,一路走到公車站,央求司機(jī)送她來冶南。車上人看她狼狽可憐,給了她十塊錢直到望南鄉(xiāng)。
哭泣聲傳出屋外,姜尚堯碾熄煙蒂,蹲下摸摸福頭的腦袋,福頭就著他的手扭頭望來,喉嚨里發(fā)出一兩聲委屈的嗚咽。他再次使勁搓弄兩下福頭后頸,燃起第二支煙。
淡月漸沉?xí)r,虛掩的門打開,慶娣走出來,看見他愣了下,“你還沒走?”
“我怎么放心?”他沖屋里揚(yáng)揚(yáng)下巴,“愛娣睡了?”
慶娣點(diǎn)點(diǎn)頭,走近前,心底惴惴,不知?jiǎng)偛诺脑捤牭綆追帧?/p>
姜尚堯一把將她擁進(jìn)懷里,大掌籠著她后腦勺,低頭望她一眼,沉聲說:“眼睛哭腫了?!?/p>
這溫暖的懷抱和關(guān)切的話語,讓她酸澀的心更加酸澀,慶娣伸手回?fù)碜∷?,臉貼著他肩膀,眼淚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