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娣媽難得綻開笑，連連點頭，“你們聊你們聊?！闭f著拉慶娣舅媽遠遠地坐下。

舅媽那句“這孩子不錯，有禮貌”飄進慶娣耳朵里，她面孔又熱了幾分，手心滾燙。

“你……”她搜腸刮肚也找不出話題。

“幾點鐘的車？”他問。

她報上時間，姜尚堯習(xí)慣性地皺了皺眉，說：“你等等，我?guī)湍銌枂柸ァ！?/p>

回冶南的車不確定晚點的具體時間，只確定是在傍晚后。慶娣說了聲謝謝低下頭，借以掩蔽自己那綿綿密密的心事。

“這兒太冷了。”

“?。俊彼詾樗麜孓o離開。

“太冷了，這里?！彼h(huán)顧一周，“我給你們找個地方坐坐去?！?/p>

“不用麻煩了?！睉c娣說完即后悔，她多想和他在這冷颼颼的風(fēng)里并立，哪怕只有一秒。

他笑，“不麻煩?！睌?shù)年前他的面孔還帶著些孩子氣的圓潤，現(xiàn)在輪廓硬朗，但眉宇間沉實平和如舊。

他帶他們往大廳最里面走，在一扇玻璃門外停下，推拉門最頂端寫著貴賓候車室。門外穿制服的阿姨大概是他熟人，他上去寒暄幾句，那阿姨拍拍他腦袋，笑著沖慶娣一家點點頭，示意他們進去。

“我媽的老同事了。”他說，“這里面有暖氣，也有開水泡面，我和王阿姨說了，等會兒你們的車到了，她會來通知一聲。”

慶娣連聲道謝，他微笑說：“謝什么？我先走了，有空和景程來玩?！?/p>

她尷尬地扯扯嘴角，凝視著他的背影，細細回味他剛才將行李遞給她時，指尖觸碰到他的瞬間心中的那股慌亂與羞怯。她將手掌放進衣兜里，余溫猶存，就這樣，整顆心緩緩墜入一片甜蜜祥和。鐵路小區(qū)與火車站僅隔一條大馬路，門前綠色的報亭頂著一頂白帽子孤零零立于人行道盡頭。姜尚堯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報亭打開一條縫，看報亭的徐爺爺在小煤爐邊烤火，他敲敲鐵皮窗子，問說：“徐爺爺，這么冷的天還守著生意？”

老爺子將手上的茶壺置于一旁，拿了一份證劵報給他，說：“就收了，這不就等你小子嗎？”接過他遞來的零錢，又問，“這也快過年了，看好什么透透風(fēng)，咱也賺幾個零花錢?！?/p>

姜尚堯不置可否地笑笑說：“今年行情慘淡，誰敢買？我也就看看明年有沒有機會?！?/p>

寒暄了幾句，他仰頭望了望小區(qū)前幾幢搭著棚架起了一半的樓房和工地里巨大的吊機，這才夾著報紙從側(cè)面的小路進了小區(qū)后門。

他家是二三十年樓齡的老房子，樓道幽深，上了三樓轉(zhuǎn)角，樓梯突然大亮，有人先他一步開了燈。他家的門開著，姚雁嵐半個身子探出來，笑靨如花，“哥，你在樓下我就看見了，快點上來，姥姥飯都煮好了，就等你呢?！?/p>

他幾步躍上四樓，他姥姥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問：“堯堯回來啦？”

屋子不大，五十平米的樣子，因此四處暖融融的。他進門答應(yīng)了姥姥一句，脫去大衣，姚雁嵐順手接過去想掛起來，被他一手抓住。他偷窺一眼小廚房里姥姥的背影，接著在姚雁嵐腮上輕琢了一下，問：“想我了？守在窗口等我？”

姚雁嵐微紅了臉，白他一眼，又心虛地看看姥姥，這才嗔道：“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想你做什么？正經(jīng)點，姥姥在呢?！?/p>

姥姥從廚房出來，裝作看不見這小兩口的眼神官司，說：“你媽打電話來說幫人頂班，晚點回來。你楊阿姨上晚班，吃了兩口剛走，程程那孩子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你快點洗澡去，洗好了程程還沒回我們就先吃?！?/p>

洗手間緊挨著小客廳，嘩啦啦的水聲里能聽見姚雁嵐和姥姥的對話。

他家和姚家住對門，小時候雁嵐和景程經(jīng)常托他姥姥照應(yīng)。后來雁嵐爸爸停薪留職，說是去南方做生意，在鐵路文化宮上班的楊阿姨更沒時間照顧雁嵐姐弟。從那時起，他們?nèi)齻€小孩便一個鍋里吃飯，一張桌子做作業(yè)，甚至一張床上睡覺。整個鐵路大院都知道他們兩家?guī)缀醪⒁患疫^似的，很久以前就有人拿他和雁嵐打趣說是天生的小夫妻。他大概是被人打趣得多了，再大了點便下意識地開始避開和雁嵐獨處的任何可能，但又老是管不住自己眼睛，偷偷打量她笑瞇眼的樣子和開始抽高的身材。直到有一晚春夢里的對象竟然是雁嵐，他才老實向自己承認，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