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了歐陽云逸和藍曉萍。
起風了,風浮動著木板門上的鐵環(huán),叮當作響。炕洞里的木頭柈子噼噼啪啪,微微泛紅的火光投射在炕洞外的地面上,晃晃悠悠,仿佛一面小小的旗幟在不停地舞動。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藍曉萍看看歐陽云逸,笑笑;歐陽云逸也看看藍曉萍,同樣笑笑。后來藍曉萍拿起歐陽云逸的眼鏡,說你總是擦來擦去的,擦得那么干凈干什么啊?歐陽云逸就開玩笑,說擦干凈了看你看得更清楚啊。藍曉萍又文靜地笑笑,臉上卻起了些許紅色的光暈,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呢還是炕洞里的柴火在作怪。藍曉萍盯著歐陽云逸的眼睛看了一會,很仔細,很認真,好像要把他眼睛上的每個細節(jié)都記住那樣。在藍曉萍的感覺中,歐陽云逸摘掉眼鏡框的雙眸溫潤細膩。藍曉萍知道營部的幾個人都出去了,但還是往外面看了看。當她確定周圍確實非常安靜時,便從懷里面掏出了此行專門帶來的東西,一副藍色的毛線編織手套。這副手套還是她在曲阜孔子的老家買的毛線,從曲阜一出發(fā)時就開始編織,在咣當咣當?shù)膼灩拮踊疖嚿险幜巳欤囘^通化以后才剛剛編織完成。手套是藍色的,藍,和她的姓一樣。師文工隊做了解散后,人員都充實到師醫(yī)院,藍曉萍正好與歐陽云梅分在一個治療隊。在輯安下車后,藍曉萍對歐陽云梅說,給你哥哥織了副手套,你去送給他吧,他們馬上就過江了。歐陽云梅說你干嗎不自己去送?藍曉萍笑笑,說我一個人怎么去???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歐陽云梅說這個好辦,我可以陪你去的。她們兩個就來找前衛(wèi)營。在路上歐陽云梅跟藍曉萍開玩笑,說你這個小丫頭人小鬼大,什么時候喜歡到我哥哥歐陽云逸了?說你是不是想給我做嫂子啊?藍曉萍白白凈凈的臉上紅了又紅,也不說話,只顧低著頭走路。歐陽云梅雖然大大咧咧,但畢竟女人心細,藍曉萍這個樣子,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在火車上她看到藍曉萍一直織著這副手套,可是并沒有想到是為她的哥哥而織。令歐陽云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不聲不響的文文靜靜的小丫頭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她哥哥的呢?歐陽云梅一路上都在想,后來終于想起來了,一定是在江南部隊的駐地,有一次她們兩個去看她的哥哥歐陽云逸,那是藍曉萍第一次看到她的哥哥。那個時候滿山滿野遍地金黃,正是油菜花怒放的季節(jié)。
然而有一件事情叫歐陽云梅弄不準。她問藍曉萍,你是我的小妹妹,一直都喊我姐姐的,將來嫁了我哥哥,我怎么稱呼你呢?總不能反過來叫我喊你姐姐吧?藍曉萍用小米牙咬著嘴唇,咬了半天,后來對歐陽云梅說,你是我姐姐,永遠都是我姐姐。
歐陽云梅哈哈大笑,拍打著藍曉萍的肩膀,說想不到你是人小鬼大,真的是人小鬼大,連我都沒有看出來呢,我考驗你呢。不過請你放心,你既然夠意思,我也要夠朋友,將來真的嫁了我哥,妹妹要喊,嫂子也要喊的,我就喊你嫂子妹妹。
此時此刻藍曉萍坐在歐陽云逸面前,坐在這安靜而又溫暖的屋子里,想起在來的路上歐陽云梅所說的這些滾燙的話語,不覺得臉上又泛起了紅紅的光暈。歐陽云逸試著戴了戴藍曉萍所織的藍色毛線手套,不大不小正合適。歐陽云逸說謝謝你藍曉萍,織這副手套一定費了你不少的工夫。藍曉萍說其實也沒有費多少工夫,就織了三天。歐陽云逸說我也沒有什么東西送給你,等上去打了這一仗,一定繳獲美國鬼子戰(zhàn)利品給你。藍曉萍笑笑,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