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那個艷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喲坐在河邊……許縣長的歌聲,是端午節(jié)的余韻。許縣長的歌聲因為咳嗽中斷了。她咳得悠然,嗓子里卡著一塊痰,她的咳嗽聽起來很混濁。西西聽了難受,好像那塊痰卡在她自己的嗓子里。許縣長自己并不急于要將痰咳出來,而是讓那塊痰在嗓子里忽上忽下,咕嚕咕嚕,她似乎找到了其中的樂趣。西西出了門,走到許縣長身邊,她想對她大聲叫嚷。但許縣長朝她笑了,她牙齒潔白,朝她友好地笑了。許縣長笑得一點都不像個瘋子。
“今天你吃粽子了吧?吃粉蒸肉了嗎?”西西在許縣長身邊坐下,立刻又站起來,回店里取了兩個粽子?!澳憧隙]吃,就算吃了,也沒有老板娘做的好。”借著微光,西西把粽子剝開,遞給許縣長。許縣長卻連沒剝開的那個也一并奪了過去,張嘴就咬,把粽葉嚼得沙沙響。
“你慢點吃,我不會跟你搶,你傻呀,我要是搶你的,就不會拿給你吃了!”西西給許縣長講大道理。許縣長不說話,吃完了就啃手指頭,啃完手指頭開始發(fā)愣,好像她什么也沒吃,什么也沒干。許縣長夏天比冬天干凈。有人看見許縣長經(jīng)常到胭脂河邊洗腳,把河面當鏡子照,有時還會摸一下那兩條豬屎辮,但是許縣長從不洗臉。西西和許縣長大約兩拳頭的距離,她已經(jīng)感覺許縣長的氣息,許縣長身上的柔軟,就像有時候無意間碰到老板娘的大胸,一種說不出的溫暖。西西深深地嗅著空氣里的味道。白天沸騰的氣味,有的沉寂了,有的還在,和夜里的另一些氣味混合,但是淺淡,她必須摒住呼吸才能一一辨別出來。她首先聞到了梧桐樹葉的味道,葉子里吸進米豆腐店的蒸汽,粉蒸肉,和粽子的香味,到夜晚,它們生長,慢慢地把這些氣味釋放出來,她聽見了孳長的聲音。最后她從許縣長亂草一樣的頭發(fā)里聞到了花母豬的味道。許縣長不再恐懼,她慢慢地舒展開身體,按她自己喜歡的姿勢擺放自己的手腳。隨著她身體的舒展,那股花母豬的氣味更加清晰。它身上的淤泥,污垢,眼屎,鼻涕,糞便,它嚼碎的稻草渣,它耳朵撲扇出來的涼風,它蹄縫里受傷的血污,所有味道全部從癲子身上散發(f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