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默說：“你自己來?！?/p>

這曲子不是這么個和法，他抓不住陳晚在想什么，陳晚也遷就不了韓默的鋼琴聲。

陳晚終于停下來，放好大提琴。韓默不作聲，點起一支雪茄。陳晚只看見他的側(cè)臉，錚錚的棱角，眉頭鎖得緊緊的。陳晚說：“琴就放在你這兒吧。我猜我是用不著了。”

韓默說：“你要拉琴隨時可以過來?！辈挥X已經(jīng)過了凌晨兩點。

第二天又去。韓默煮了一鍋方便面，背著陳晚，說：“好好的感恩節(jié)放個假，你不去吃大餐，跑過來跟我吃泡面。獎勵你兩個蛋吧。”說著打下去兩個雞蛋，打第二個的時候連幾粒細碎的蛋殼也掉進湯鍋里。

陳晚過去幫他，他不要，用筷子把蛋殼碎片細細挑出來，說：“可樂在冰箱里，沒有不冰的，你將就下吧?！?/p>

“我今天非要喝冰的?！?/p>

他去幫她舀出冰塊，裝出兩碗泡面。關(guān)燈點上蠟燭，算是過節(jié)。

陳晚話不多，開口就笑他泡面已經(jīng)煮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可以出去擺攤了。

“擺攤還要被收保護費呢。”

“我夸你泡面煮得好而已！小時候最喜歡吃泡面了，爺爺最不讓吃的就是泡面?！奔依锏膹N師是給安排好的，老爺子從來不讓陳晚吃泡面，說沒有營養(yǎng)?，F(xiàn)在又不是打仗，有得吃好喝好的，吃泡面做什么?？尚￡愅砭褪亲祓?，越不讓吃就越是想吃。有一次偷偷用零用錢出去買泡面吃，半夜爬起來，摸黑在廚房煮泡面，個子不夠高，就躡手躡腳地搬了一張小椅子，踩在上面燒開水。誰知道站不穩(wěn)摔了一跤，爬起來，老將軍一臉不悅地已在身后。小陳晚又驚慌又委屈，細皮嫩肉的，膝蓋摔得生疼，“哇”的一下就哭起來，鬧著說就要吃泡面。這么一鬧，原本強烈的愿望如點燃的火一般就竄上來了，哭得不可收拾。老爺子沒轍，說罰背一首詩經(jīng)就許吃。小陳晚竟還哭著談條件：“今晚記不住了，明天背，背兩首，行嗎？”

老爺子一應(yīng)，小陳晚馬上抹干眼淚，笑得大眼睛水汪汪地都快要掉出來。那晚的泡面，小陳晚吃得比什么都香。

韓默好像并不為所動，聳聳肩，搶過陳晚面前的碗：“背詩，不背不許吃。”

吃完兩人沉默一陣，韓默取出陳晚的提琴，拉得不好，說：“這提琴和吉他長得那么像，卻不是一個道理?！闭f著拿出自己擅長的吉他，彈唱起來。

兩個人吹拉彈唱一陣，又拿出酒來喝，陳晚酒量不好，游戲又總是輸?shù)?，不到一會兒就頭昏腦脹。

“輸了，再輸一次就要把杯子里剩下的喝干凈?！?/p>

“你剛才不也沒喝干凈?！标愅碇v話有些發(fā)虛。

“下雪了！”陳晚迷蒙地望見窗外的雪，像沒有重量的豆子，一粒一粒，悄悄然地就開始下。屋里只點著蠟燭，雪點越下越密集，影子落在墻上，劃過韓默的臉，高鼻梁，棱角如刀凌厲。兩個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屋里聽不見一點動靜，雪也下得不聲不響。黑夜變得綿長了。

一瓶酒喝完，韓默從酒柜子取出一瓶伏特加。加了少許冰塊，他說：“玩點刺激的，五口一杯?！彼唇?jīng)調(diào)兌就給陳晚和自己都斟滿，“輸一次，喝五分之一?！标愅砟睦镏婪丶記]兌過的威力，輸了五次，那僅存的一點神智只夠讓她看見韓默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向她靠了過來。

回波士頓路上的將近四個小時里，陳晚幾近半死，外套落在韓默那里，迷糊中陳晚渾身發(fā)冷，坐久了沒有任何東西蓋在身上，只覺得危機四伏，仿佛是沒穿衣服在外面。下了車走出車站，她險些摔倒。招手叫過來一輛出租車，又被前面的一家人搶了去，那人帶著一雙兒童，一前兩后地上了車，從陳晚眼前駛過去。路面上有一層灰白色，似冰似雪。陳晚用盡了氣力穩(wěn)住自己的腳步，等一陣，又招來一輛。用鑰匙開了寢室的門，靴子脫了左邊的一只，倒在地上，又穩(wěn)了一穩(wěn)，想去找礦泉水，卻發(fā)現(xiàn)剛好喝光了，一瓶也不剩下。她脫下剩下的一只靴子，癱在床上，自己扯了扯被子，終于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