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資產(chǎn)階級的共同文化能超越19 世紀社會在職業(yè)、物質資料和宗教上的分化,它比任何事物都更有效。這種觀點的核心是教育,是正式教育與個人修養(yǎng)的結合。然而,歷史學家往往不把漢堡作為受過教育的資產(chǎn)階級的聚集地;當然,19 世紀的漢堡的確以市井文化和物質主義著稱。一位參觀者在19 世紀40 年代曾評論道:通常,“在漢堡,藝術和商業(yè)的關系就如同羅馬法和漢堡當?shù)胤傻年P系一樣:前者只有在漢堡沒有相關法律或不與漢堡法律相違背時才適用”—19 世紀時,鵝市歌劇院的管理者也認為,漢堡市民是“我見過的文化層次最低的”。漢堡銀行家薩洛蒙的侄子—詩人海涅—在1831 年逃離了這個“銅臭彌漫的窠臼”;勃拉姆斯也被比他資歷淺的人取代,未能出任漢堡音樂廳總經(jīng)理一職,并最終離開了這個地方;漢堡市立美術館館長阿爾弗雷德·利希特瓦克則認為,漢堡對美術藝術缺乏支持,失望至極。上述這些論斷或許有些誤導性。19 世紀晚期,漢堡正規(guī)教育蓬勃發(fā)展。隨著教會放松了對教育的控制,中等教育幾乎被16 世紀的約翰紐姆文法學校壟斷的狀況終于被打破,到1913 年又新增了兩所文法學校、約翰紐姆文理中學(成立于1837 年)、5 所九年制的文理中學和7 所實科中學。“一戰(zhàn)”前,德國共有20 所公立中學,擁有630 多名教師,招收了11 200 多名學生。在初等教育方面,漢堡共有200 多所小學,擁有約3 500多名教師和112 000 名學生。此外還有兩所公立女中,還有約20 所為天主教徒、猶太教徒和其他少數(shù)族群而設的私立中學。除此之外,雖然參議員維爾納·馮·梅勒創(chuàng)辦大學的提議在1913 年被否決了,但漢堡在高等教育方面還是邁出了關鍵的幾步,在1895 年恢復了公開課的傳統(tǒng)體制,在莫爾韋德修建了第一所大講堂,并于1908 年建立了“殖民學院”。但無論怎樣,當?shù)仉m然沒有大學,但并不缺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像絕大多數(shù)德國大學生一樣,漢堡學生可以漫步在德國的各大高校。
另一方面,美學價值要讓位于物質價值,這毫無疑問是漢堡資產(chǎn)階級文化的核心。典型的例子就是大多數(shù)漢堡商人更愿意資助職業(yè)院校而不是大學,此類職業(yè)院校約有37 所,當然,考慮到他們自己有在海外當“學徒”的傳統(tǒng),所以這種偏好倒也合情合理。換句話說,社會地位不取決于正統(tǒng)教育,而要看經(jīng)濟和職業(yè)上的獨立性。同樣,作為資產(chǎn)階級最根本的價值觀,法治的核心并非法學理論,而是經(jīng)濟利益。漢堡參議院曾于1857 年宣布:“債權人……也應當受到法律保護,否則法律作為立邦之本和我們獨立自主的基礎,會失信于民,甚至會使?jié)h堡這個商業(yè)城市不復存在。”一個以履行合約和承兌票據(jù)為基礎的社會必須維護平等和誠信。這些原則和工作、勤儉、收益等因素結合起來,構成了漢堡資產(chǎn)階級的基本價值觀,而且不只適用于工作領域。在18 世紀晚期和19 世紀新出現(xiàn)的“公共領域”中,民間組織被歷史學家視為資產(chǎn)階級獨有的機構,儲金會是漢堡為數(shù)最多的社團之一。
當然,漢堡商人也在有意識地營造一種與經(jīng)濟活動截然不同的氛圍。他們不再以辦公室的樓上為家,而是回歸家庭生活,陪他們進餐的是畢恭畢敬的妻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孩子,旁邊還有比德邁風格的家具。這種尊貴高雅與舊城區(qū)、新城區(qū)和圣保利區(qū)等地被監(jiān)管的妓院和“(販賣)成人用品的自由市場”截然不同。私人友誼與商業(yè)價值也可以區(qū)分開來。我們可以像馬克斯·施拉姆一樣,在自己那藏書多達5 000 冊的私人圖書館中尋找文獻,而那些加注的圖書編目便是洞悉上流社會的絕佳指南。已有的協(xié)會通過舉辦文化活動來進行社交,這一點尤為常見。18 世紀晚期的協(xié)會往往關注的是社會福利問題(尤其是貧困);然而,在19 世紀,以文化和體育等休閑活動為主的組織盛行起來:愛樂協(xié)會、五花八門的合唱團、藝術協(xié)會、文學社團,還有漢堡賽馬俱樂部以及眾多體操、射擊和賽艇俱樂部。漢堡一些公共領域的機構已經(jīng)相當普及,完全可以依靠市場經(jīng)營下去,例如報業(yè)機構和8 所劇院。但是漢堡的慈善基金會等組織卻要依賴富人資助。1908~1913 年,遺囑捐贈為世俗慈善組織貢獻了1 500 萬馬克,占所有貨幣遺產(chǎn)的9%左右。簡言之,文化以物質為基礎。珀西·施拉姆的姑婆安娜·亨克爾患有精神病,只能靠她父親留下的30 萬馬克過日子,終日與海涅的詩歌、撞球游戲和俄羅斯香煙為伴。阿比·沃伯格也埋首故紙堆,研究古典時期和文藝復興時期的各種細微象征(為他龐大的文化研究圖書館奠定了基礎),但提供資助的卻是他那些“滿身銅臭”的兄弟們。當然,雖然阿比·沃伯格本人把誕生了沃伯格和利希特瓦克的漢堡稱為庸俗之地,但該結論確實太過草率。李斯特、約阿希姆和克拉拉·舒曼都曾在漢堡演出,理查德·施特勞斯和漢斯·馮·比洛也曾在那里擔任過指揮?;魻査跪v普拉茨的新音樂廳是由船東卡爾·雷伊茨出資修建的,印象派畫作也主要是靠銀行世家貝倫斯家族的收藏才敲開了漢堡的大門??偠灾跐h堡,一切都以金錢價值為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