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田從沒去過教堂,母親也不跟他講這方面的事。但是,幸田知道母親是去教堂的。大家都是星期天去,唯獨母親不然。母親總是平日去。她有時會讓幸田去教堂對面的車站等她,獨自踏上石階前往教堂。片刻之后,穿著黑祭服的神甫便會陪著母親出來。母親向神甫恭敬行禮之后,經臺階離開教堂。
幸田就只記得這些。不知何時開始,神甫不見了,到處都沒了他的身影。恐怕是教堂被燒,他沒了住的地方。
往事不堪回首。幸田五歲時就離開了那兒,卻對那兒有著鮮明的憎惡感。然而,因為工作原因決定來大阪居住時,他想得到的居住地區(qū)只有這里。人有時候很需要些憎恨。為了活下去而工作,憎恨是必需的。
幸田回到公寓,關了一晚的房間悶熱、潮濕,讓人很不舒服。幸田打開窗戶,熱氣迎面撲來。朝日啤酒工廠巨大煙囪的紅白條紋炫目耀眼。
時值八月之末,這附近卻尚未擺脫酷暑的感覺,簡直就是日本的熱帶地區(qū)。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五。幸田的公司把工資打到了他的銀行卡上。
零工的報酬是用現(xiàn)金支付的。當天下午,暑假時來這兒做短期兼職的學生們三三兩兩來到公司財務課的窗口,領取裝著現(xiàn)金的信封。
辦公樓和倉庫不挨著。倉庫是框架式的雙層建筑,總占地八百坪,算是中等規(guī)模。半個倉庫存放著附近食品進口公司和塑料容器廠商委托看管的物品,另一半暫時空著。倉庫外三百坪的空地上,堆滿了市內大型酒類批發(fā)商的啤酒瓶箱子。
幸田近兩月來的工作就是幫忙搬運酒瓶。比起在平均氣溫達四十攝氏度的倉庫里從事瑣碎的檢品和分類工作,幸田更愿意在烈日下從卡車上卸酒瓶。天氣炎熱,又趕上中元節(jié),每天都有很多酒瓶被拉到倉庫來。幸田穿著長袖工作服,戴著手套,額頭、脖子都纏著毛巾止汗??v然如此,一到中午,他的衣服上仍然沁滿汗水。
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后,幸田兀自對這酷熱記憶猶新。這里堪稱日本最熱的地區(qū)。人、土地、天空,就連搬運車的引擎聲都讓人覺得燥熱不安。
幸田漸漸習慣了這種炎熱。他希望這炎熱燒盡他的腦袋和肌肉,卻又怕高溫會殺滅細胞,折損壽命。實際上,高溫會把身體內部的東西更明顯地挖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