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二天,岑春煊拿著起草好的奏折找到譚鐘麟,要求立即法辦那位海關大蛀蟲。
岑春煊膽子夠大,竟公然和總督較勁。譚鐘麟雖然沒有入軍機處,好歹也是獨霸一方的南天王,什么時候受過人這樣頂撞。但岑春煊更是個不怕事的主,兩人開始頂起來了,越頂越兇,譚鐘麟開始拍桌子罵人。
你拍,我也拍;岑春煊年輕,手勁大,拍得更響。
突然,譚鐘麟的老花鏡掉在石桌上,摔得粉碎。這可是他的寶貝,正宗的瑞士進口貨,但看來質量也不怎么樣,不禁摔。譚鐘麟老羞成怒,豁出去了,看不見就閉著眼睛罵。
正罵得起勁,睜開眼一看,岑春煊早溜了。
岑春煊當然不是害怕,他要先下手為強,連夜起草奏折。我和總督在辦公室談公事,談得正起勁,他竟罵我,拍桌子罵我,堂堂朝廷命官,成何體統?罵也就算了,竟然還用兇器攻擊我。
兇器?
就是那只摔得粉碎的老花鏡,到處是碎玻璃渣。別小瞧它,進口的玻璃,鋒利無比,真會出人命的。
既然要出人命,那就不是小事情,朝廷下旨了:譚鐘麟年紀也確實大了,回家休養(yǎng)吧。
老,不是問題,關鍵是你拿著兇器。
說句公道話,譚鐘麟,你雖然年紀大點,但不應該倚老賣老,先開口罵人。岑春煊,你也有不對的地方,人家畢竟是老年人,就算拿著兇器,完全可以空手奪白刃嘛,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撒腿就跑算什么爺們兒?虧你還是將門之后。
這么一鬧,岑春煊在廣州也待不下去了,調到偏遠的甘肅,官銜還是比從二品的布政使略低——正三品的按察使。長個記性,留個教訓。
岑春煊并不在意在哪兒做官,他倒很喜歡塞外的風光。長河落日,大漠孤煙,策馬馳騁,男兒意氣,這樣的人生,一個字:爽!
如果不是一場國難,岑春煊也許這一輩子都在大漠戈壁漫看云卷云舒了。
1900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后,慈禧帶著光緒帝一路狂奔,對外面說是西狩(打獵)。
這個六十五歲的老太太千萬次地問,誰來陪我一起打獵?
誰相信呢?飽一餐饑一頓,人都瘦得皮包骨頭似的,還打獵,不被獵物吃了就算萬幸。遠在西北蘭州的岑春煊仿佛感應到了慈禧絕望的吶喊,他馬上向總督請示要去打獵。總督不同意,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北京都給洋人攻下了,誰還有心思管老太太?
岑春煊急了,沒錢,我自籌經費;沒人,我自帶衛(wèi)隊,不用公家一分錢。
于是,岑春煊帶著他的幾十人衛(wèi)隊出發(fā)了。
漫漫戈壁、千里黃沙,千萬里,我追尋著你。岑春煊和他的士兵們冒著生命危險穿沙漠、過草地。無數個白天、黑夜,他們和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搏斗,和疲憊不堪的身體搏斗,和薄弱的意志搏斗。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黃沙萬里長,京城快點到。
岑春煊盼著,到了就跪下,老太太,我來報到;士兵們也盼著,到了就倒下,奶奶的,我要睡覺。
經過兩個月的長途跋涉,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老太太。
岑春煊趴在地上,淚水漣漣:“太后,微臣來看您了。無論是西狩、東狩,還是北狩、南狩,總之天之涯、海之角,老三永遠跟著您?!?/p>
輕輕的一句話,勝過千萬次的吹捧。
慈禧哭了,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