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葉樹花——一封私信(3)

檸檬 作者:(日)梶井基次郎


一天,O?來訪。O?看上去滿面春風,并且對我說了好多鼓勵的話。

O?的目光落在了我放在書桌上的紙上,那是好幾張寫滿了“waste”字樣的紙。

“這是什么?你戀愛啦?”O(jiān)?調(diào)侃道。戀愛這兩個字可不像是從?O?嘴里說出來的。

這倒令我想起了五六年前的自己。那時我懷著孩子般火熱的激情戀慕著一個姑娘,但是卻以慘敗告終。這件事你應(yīng)該知道的。

是父親極不愉快的聲音宣布了這件極不光彩的事件的結(jié)果。我頓時感覺周圍的氣氛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嘴里喊叫著,連自己也不知道喊些什么,從床上跳起來,風也似的沖出房間。哥哥隨即從后面追上來。我跑到母親的鏡臺前,鏡子里的我緊繃著臉,顯得蒼白而丑陋。為什么會跑到鏡臺前來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想看清楚自己那副痛苦的模樣吧?有時,我站在鏡子前,可以令自己激動的心平靜下來。我的父母、哥哥、O?以及另一位朋友,都拿我沒辦法,而且在家里至今不能提那女孩的名字。我曾經(jīng)試著把那個名字縮寫了又縮寫地寫在紙片的邊角,然后擦去再把那紙片撕得粉碎,不這樣便覺不能消氣。但是,O?調(diào)侃我的這個詞——“waste”,卻寫得滿篇滿頁。

“為什么這么說?你完全錯了。”我說,然后道出個中原委。

頭天晚上,我照例被苦悶折磨了一夜,雨也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雨聲又奏起了那段音樂。因為完全無心看書,于是便在紙上胡亂涂畫。也許是“waste”這個詞寫起來順手吧——不是有信手涂寫時順筆而寫下的字嗎——它就是其中之一。我就這樣胡亂地寫了一大篇。寫著寫著,我的耳朵里開始聽到有固定旋律的織布般的聲音,因為越寫越順手就形成了固定的節(jié)奏,自然就聽見了。只要聽見什么聲音,我就會豎起耳朵聽,而且心情一直很——怎么說呢,說不上是緊張還是興奮,總之很躁動,直到把它聽成一段優(yōu)美的旋律,心情才會平靜下來。但是這已經(jīng)不同于一小時前的倦怠了,我完全沉浸在一段可愛的旋律中,這旋律既像衣衫摩擦時的沙沙聲,又像小人國火車的鏘鏘聲。如果對此厭倦了,就會產(chǎn)生想要用語言把這些聲音類比出來的欲望,譬如把杜鵑的聲音描繪成“登上山了嗎”,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表達,那是因為我有偏見,認定“s”音較多,因而妨礙了自己的認知。但是我聽到了一個個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而這些音節(jié)所暗示的詞既非東京語,也非其他什么地方話,是我老家而且是我的家族所特有的聲調(diào)。也許是因為我太專心的緣故吧,正是這種心無旁騖的專心讓我最終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已經(jīng)離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遠的故鄉(xiāng),在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深夜與我促膝相對。我不知道孰真孰假,但又從中感覺到幾分真實。我的確有些亢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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