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寧聽這話的時候,正準備著一趟江南之行,而秦斌的名字被提起后再也揮之不去。他們在大學時好了三年吧,那段歲月不能回味,一回味她就走神。秦斌有著江浙男人的細膩和溫和,喜歡穿白襯衣,領口總是干干凈凈。他很會欣賞古瓷,常常帶雨寧去古董店,每個古瓷瓶的紋理他都能講出道道來,雨寧也聽得入神。這個男人,可真有意思,與眾不同。上海的天總是陰陰的。他們沿著武康路的老房子散步,很長時間,那時他喜歡攬雨寧的肩膀,用手拂去她額前的長發(fā),溫和地對她微笑??粗逝乐L藤,斑斑鐵銹的弧形陽臺,一點點地設想當年的故事。這種想象遠遠比一頓大餐更讓他們愉悅。這是他們秘不可宣的微笑。那時的天是青瓷般的潔凈。她記得一個雨天,秦斌牽著她的手從武康路跑過,留下兩人的笑聲。雨下得太大,他們在一個老舊的房子屋檐下躲雨,世界那么靜,靜得只聽見雨聲。她記得老房子前潮濕的氣息,秦斌溫柔的笑眼,她額前一縷濕透的長發(fā),他們之間的輕吻。她一想起就會有淚意。
最后的分手不知是誰提出的,她想去北京,而秦斌不喜歡北方,想留在上海,誰也沒有堅持。年輕時的感情是沒有著落的,大概都想著未來有很多的時日吧。
以后的十五年,兩人從未聯(lián)系。雨寧在一所不錯的中學教書,然后找了一個公務員結婚,在北京安家,有了房子,有了孩子,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切都踏上了正常的軌道,說不出有什么不好。雨寧想這就是生活吧,只是偶爾開車回家的路上,在海淀橋堵車時看天上大塊移動的云,突然覺得寂寞。人到中年,也許常常是如此吧。雨寧因為生活安寧,變化不大,瘦瘦的,還是留著長發(fā),面目清秀。她依然喜歡在夏天穿一件長長的白襯衣,打開書本給學生講課。她常常說,語文是一種意境,比如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就是意境。她的課總讓學生學到課本以外的東西,包括女生對她的著裝,男生對她的微笑和神態(tài)。她是安靜的,像四月里的粉色薔薇,安靜地開在某個角落。因為工作壓力不大,她依然有很多的時間讀書旅行,去江南看春天。而秦斌是她一念之間的目的地。她找同學拿到了秦斌的手機號。
有了這個想法以后,她幾乎是一晚未成眠,有時,女人的心無法琢磨。她計劃在蘇州呆兩天。這兩天會有什么事發(fā)生?她惶恐卻又心有期盼。她在北京的生活離她仿佛很遠了,先生,兒子,她的學生,一切的一切。
到達蘇州是一個清晨,下著小雨,這個小城是最適合下微雨的。江南的春天有微涼的氣息,空氣中飄著薔薇淺淡的香氣。雨寧下了火車,坐上踩的三輪車去往住地。蘇州城小而安寧,小橋流水,楊柳吹拂,嫵媚清新,到達古城區(qū)更是如此。雨寧非常喜歡這個城市給她的感覺。
在平江路住下,客棧是早都訂好的,雨寧對于客棧的選擇非常挑剔,一定要看得見風景,她不住賓館,而喜歡這種家居感覺的特色客棧,古色古香,窗口對著青石板路和小橋流水,細雨霏霏,耳邊是青蛇的主題曲《流光飛舞》,感覺如此江南。換了一雙平底暗花布鞋,穿上一件干凈的寬松白襯衣,袖口挽起,她把頭發(fā)盤起又放下,最后還是梳了一個很干凈的盤發(fā)。她撥通了秦斌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