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腿盤著,坐到了那個陶罐的面前。那是一個葫蘆形的陶罐,像兩個連接在一起的人頭,上面像一個小孩的腦袋,下面像是一個大人的腦袋。陶罐被涂上了一層深棕色的釉彩,因時常擦抹的緣故,顯得油光锃亮,冷光森然。
她的頭微微地低著,閉上眼睛,嘴里念道:“風婆水婆,護我蠱婆。天靈地靈,尊我蠱靈?!?/p>
念過之后,她才在那陶罐的“葫蘆腰”上旋轉了一下,拆了開來,把陶罐放倒,口子對著大門。她雙手十指相交,兩手拇指相對,頂住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窗口那里,“嗖”地一下,跳進來一只癩蛤蟆,正好落在棺材上面,一動不動地盯著玉娘。那只癩蛤蟆全身發(fā)黑,隱隱約約還透著一層淡淡的光芒,身上還布滿了肉疔,一顆一顆,鼓鼓脹脹的,飽滿而丑陋。玉娘的雙眼似乎射出一束強光,那只癩蛤蟆好像受不了玉娘的眼光的逼視,乖乖地跳下地來,再“嗖”地一下,跳到陶罐里去了。屋頂上,一只蜘蛛一蕩一蕩的,直接就蕩到陶罐面前,然后像被勁敵威脅一樣,驚慌失措地爬了進去。一條蜈蚣和一只蝎子像是生怕走慢了會沒有它們的棲身之地似的,竟然飛也似的往那個陶罐里鉆去。已經有四個毒蟲進入了陶罐,還差一條蛇。然而,屋里屋外,都一直沒有動靜。玉娘往門口看了一眼,屋外,什么也沒有,除了風聲若有若無地拂過之外。玉娘有些不耐煩起來,嘴唇急速地顫動著,口訣也越念越快。她終于聽到了隱隱約約的響動,到了門邊,就消失了。玉娘偏過頭一看,差一點要了阿喵性命的那條蛇,像是被這屋子里的一根無形的繩子牽引著,往陶罐爬來,而它則是抵死都不肯再前進一步,就僵在了門口。玉娘冷笑道:“原來你也怕死啊。”說罷,反手一抄,掐著它的脖子,輕彈玉指,那蛇就“呼”地一下,被彈進了陶罐。陶罐里,就響起了“吱吱呀呀”的啃咬聲。
她吐了一口氣,雙手十指相連,手板朝上,放在肚臍邊,慢慢地往上提起來,直到喉嚨那里,輕輕地抵住下頜,張開嘴,伸出舌頭。不一會兒,從她的嘴里,出現(xiàn)了一只褐色的的老鼠。那老鼠很小,只有一只拇指大。只見它左右打量著,猶猶豫豫地沿著玉娘的舌頭爬了出來,對著那只陶罐吐出一縷紫色的煙霧,然后,又縮了回去。玉娘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把陶罐重新封好,輕輕地放進棺材里,合好蓋子,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玉娘往屋子外面走去。
棺材鋪的房子后面,就是舞水河了。舞水河的水波輕輕地拍打著長滿青青芳草的河岸,細碎的浪花一閃即逝。在不斷消逝著的浪花中,有一個像狗一樣的東西,從水中浮了出來,慢慢地來到了岸邊。它四腳并用地爬上岸,爬啊爬,爬到了棺材鋪后屋的屋腳。然后,慢慢地直立了起來。不是狗,而是一個人,一個只有六七歲大小的小女孩。她沒有穿衣服,只是肚子上系著一張紅肚兜,還在濕漉漉地滴著水。她昂起大大的腦袋,用她沒有瞳人的白色眼睛盯著棺材鋪的吊腳樓,張開嘴,嘎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