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里,我主要是撈扁的和圓的石頭,看是不是玉石,可河水里鋪滿河床的全都是卵石。它們在沙子里埋了很久,像是把前世的事都忘光了,一碰到我的手就出水,假心假意的。
我俯身撿起一塊石頭——是紅色的,小而圓潤,有如河流的心臟,我一下子把它塞進了嘴里,猶如吸吮著它內(nèi)在的所有精華。
我喜歡一把石子兒溜過指間的平滑感覺。
可惜,沒有一次是玉石。
后來,我看中了一小塊沒人去的地方,那是河流拐彎處的一節(jié)小尾巴。水很淺,用手一捻,是沙土質(zhì)地,剛剛一鎬下去,就挖出了一只死貓。沾滿泥沙的貓皮很僵硬,皺巴巴的,像一張陰陽怪氣的死人的臉。
很不吉利。
站在河的中央,我又一次想起了那個秘密。
是老爹告訴我的,只告訴了我一人,且讓我守口如瓶。且讓這秘密有如這單向的有來無往的河流,永遠從這頭,流向那頭。
我知道它還在水里??墒牵谒锏哪膬耗??它在水底下面是否還放著夜光?它與身邊出身貧賤的卵石為伍,會不會難過?我不能問,因為它早已不知蹤影。
到了下午,河壩子才是屬于孩子們的。
夏季來臨,河壩子上到處都是成群的孩子。他們大大小小,來自四面八方,在河灘上追逐、洗澡,或者在河灘的樹林里,尋找還沒來得及成熟的桑葚,還有青澀的沙棗。
也有的孩子扒在和田大橋的欄桿上,搖晃著腿,等待著路過的汽車卷起一團團的塵土,在橋上發(fā)出難聽的噼啪聲,從他們的身邊駛過。
是的,眼下令這些綠洲孩子們驚奇的東西永遠是這輛紅色的鐵家伙,它轉(zhuǎn)動的車輪和司機按出的喇叭聲。
喇叭聲越來越逼近,越來越清晰。
是那輛紅色的長途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