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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大橋很要緊,它負(fù)責(zé)交換車輛和行人。
它的左邊是就是出和田籽玉的那條河——當(dāng)?shù)厝私兴姿樱霭子?;而和田大橋的右邊是黑水河,出墨玉?/p>
白水河是一條帶有魔咒的河流。聽大人們說,整個和田城的根基就在這條河里,在水中。在南疆酷熱的沙漠戈壁,這條河流就像是情人的名字被干渴的路人啜飲。
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人造訪這條河流。它使這里出了名。每天,河水潮漲潮落,歷史上有關(guān)它的流言和傳說,從沒停止過。
黑水河的水并不黑,涮著白色的浪花,在狹小的河道里扭腰奔瀉。聽大人們講,若干年前,這條河被人挖出些有點成色的墨玉,也就那么一些吧,就再沒了啥動靜。
出白玉的這條河,將天上的白云恰如其分地折射給迎向它的人們,有時是晚霞,有時是月光,有時是明凈光潔的一大片藍(lán)天。幾棵沿河而栽的沙棗樹的枝條富有層次地倒映在水中,被說的人寫成了字,一串字:白玉河,白玉河。
這是白水河自古以來唯一的榮耀。提起玉石,這條河就該趾高氣揚。
那一年春天,白水河旁的幾棵棗樹在一場沙塵暴過后被大風(fēng)折斷。河岸因而破損。從樹葉的縫隙間看過去,就能夠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河對岸一個制作桑皮紙藝人的屋子。
屋子的主人叫買買提江。屋子外面的風(fēng)繼續(xù)掀動薄脆的葦子墻,帶來嗆人的氣味兒,買買提江此時還不知道這幾棵棗樹與他家大狗的死將有什么神秘的聯(lián)系。
那一年的春天,一直在刮風(fēng)。南疆的天氣大多是這樣,沒有一次例外。當(dāng)?shù)厝耸軌蛄诉@種風(fēng)沙。如果是在風(fēng)季,路過這里的人們,不停地抖彈發(fā)絲上的灰塵,仿佛逃兵般地匆匆甩掉這座暮世舊城,頭上裹著黑色面紗的老年婦女卷裹住耐心,慢慢地從巴扎上的清真寺門前穿過。
他們是怎么度過這難熬的風(fēng)季呢?
不能問,說了也不懂,說出來就破損。
巴扎的街口處有一個賣雜碎湯的小食鋪,簡陋得無以復(fù)加,讓古覺得,也許二三十年前,也許更早,它就是這樣地簡陋,但是每天的客人卻不少。
混合著青菜的羊雜碎是盛在巨大的搪瓷茶缸里的,一個個挨著擺放在屋子一個大炭爐的中間,茶缸里冒出咕嘟咕嘟的香氣,把空氣變得潮濕溫暖。
后來的兩年多的時間里,古總是單獨一人,常常來這家小飯館吃飯。黑糊糊的大門開著,只迎向他,就像他的同伴們走后的那些日子一樣。
不過,直到古離開和田,他還是一點都聽不懂當(dāng)?shù)厝苏f的話。他們不停地說,說——時間在往前走,他們的話也越來越多。慢慢地,古熟悉了他們的口型,對他們說的話也能一一明白了。
因為,他們說的話永遠(yuǎn)是同一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