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浪漫?!彼翢o表情地說,仿佛流露感情會讓她的話失去影響力。她的目光又回到辦公桌上去了。
我仰頭靠在辦公椅上,但手指尖仍然撐在桌面上的玻璃邊上?!懊符惿裁春芾寺??”
她仍舊低著頭說:“那次散步?!?/p>
啤酒已經(jīng)喝光。凱蒂還沒打電話來。我已經(jīng)放棄購買倫納德醫(yī)生的仿真羊皮的想法,不打算再把它作為未來內(nèi)裝房子的材料。我需要再喝一瓶雷尼爾啤酒,還需要有人作伴。因此,我用力扣上帽子,將羊皮夾克的紐扣統(tǒng)統(tǒng)扣緊,邁步走出房子,走進漫天飛舞的陣雪之中。我打算順著那條鋪過路面的公路開半英里,到小紅馬酒館去。我在木板上站了一會兒,聽著夾雜在風聲中的某種聲音。原來是天鵝正在離地面僅僅30英尺高的空中拍動翅膀,奮力飛往南方。它們一邊飛翔,一邊互相發(fā)出警告的叫聲。也許它們已等了太久,急著要離開。也許我也一樣。
遠處,那盞小紅馬霓虹燈仿佛在黑暗中慢跑,旁邊的砂石停車上停著幾輛卡車。我把車開得更近一些時,看到酒吧內(nèi)的燈沒亮,心里一陣驚慌,以為必須把車開回城里去買啤酒。我把車停下,看到幾個人影在黑乎乎的窗戶后面晃動。不可能是停電了,因為那盞小紅馬霓虹燈還在我的引擎罩和擋風玻璃上方發(fā)著微光。我走進狂風中,推開酒館的玻璃門,差點和小紅馬的主人兼伙計立熊亨利撞了個滿懷。
我和亨利從小學(xué)起就認識了,是不打不相識。我們在飲水器邊打了一架。他用一記從黑丘學(xué)到的左擺腿把我的兩顆牙齒踢松了。高中時,我們常在架線工人的挖的壕溝里打架。畢業(yè)后,我上了南加州大學(xué),延期入伍,被分到海軍,去了越南。亨利曾在伯克利大學(xué)半心半意地體驗了白人的教育體制,并學(xué)到足夠的知識對其提出抗議,最后竟然因為自身的努力獲得嘉獎,去越南安科和特種部隊特遣任務(wù)小組一起度過了為期四年的假期,費用全免。亨利說,他是在那里才了解到白人的真正觀點和力量所在,知道了自己可以用最有效的方式殺死很多人。
回到美國后,亨利曾試圖重上大學(xué),但發(fā)現(xiàn)自己接受教育的能力已經(jīng)下降。七十年代,他重新投入政治活動,在接下來的十年中,曾是每次美國土著人運動有影響力的成員。但是,他漸漸認識到,革命是年輕人的事。他祖母去世后,他回到阿布薩羅卡縣參加祖母的葬禮。他是祖母一手帶大的,祖母還不知從何處弄到一大筆錢留給他,讓他得以和基金會做了一筆生意,將一個舊的車站——交叉路口唯一的公共建筑——改建成一個酒館。他將酒館取名為“小紅馬”。據(jù)說亨利讀過許多斯坦貝克的作品。開這間酒吧對基金會有利,即使不為別的目的,至少也能避免穿橡膠雨鞋的當?shù)厝俗哌M基金會那些鋪著東方地毯的會議室。
我們看著對方,他臉上還是那副自我貶低的表情,但其中通常隱含某種意義?!盎镉?,來喝酒?”他說著遞給我一瓶打開的雷尼爾啤酒,用另一只手里拿起一個看似輪胎十字扳手一樣的東西。我從撞球室往酒吧區(qū)看去,隱約看到八個人坐在吧凳上。裝啤酒的冷藏柜發(fā)出的微光勾勒出他們的身影。今晚生意不錯。我喝了一小口啤酒,跟在他后面走到屋子另一端。他好像正準備拆那堵墻。他靠到亂糟糟的墻上,把十字扳手的平端伸到裝飾酒吧內(nèi)墻的薄木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