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名女子姓加納——”
吉敷打斷了黑田的話,這一點他很清楚。
“拍照的攝影師是誰?”
“這個……拍下這張照片的攝影師叫藤倉次郎,這是他的作品?!?/p>
“這張照片怎么會在這里?”
這種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通子又為何全身赤裸?拍下這張照片的人怎么會是藤倉次郎?
“這樣的照片還有很多?!?/p>
“很多?”
“對,這里還叫‘white’時,墻上掛了不少這樣的照片。不過如今就只剩下這一張了。”
“那些照片呢?”
“應(yīng)該都在社長家吧。社長買下這家店時,連同那些照片一起買下來了。店里以前掛了很多,只不過現(xiàn)在只剩這一張了?!?/p>
“這種照片……意思是藤倉次郎的作品,還是說這名女子的?”
“這名女子的裸照?!?/p>
“你認識她嗎?”
“當然,她在這附近也可謂小有名氣了?!?/p>
“小有名氣?”
“對。很久以前,有關(guān)她的事曾在這里鬧得沸沸揚揚。”
“從而引發(fā)了各種傳聞?”
“刑警先生,請問您是從哪里過來的?”
“我是從東京來的?!?/p>
“哦,難怪您會不知道。那件事曾在我們這里引發(fā)軒然大波,地方報紙和雜志上都登過,我也曾看到過一些相關(guān)報道。她可是個名人?!?/p>
“引發(fā)軒然大波?報道里都是怎么說的呢?”
“有人說她是個惡毒的女人,也有人說她是劊子手。還有人說她只顧著自己逃跑,讓男人替她背黑鍋,最終被警察抓走。”
什么?吉敷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惡毒的女人……劊子手……”吉敷不由得重復(fù)起這兩個詞。
“刑警先生,您有所不知,這個女人曾在一趟列車里殺害了藤倉兄弟的姐姐?!?/p>
這件事吉敷很清楚,因為調(diào)查那件案子的正是他自己??墒牵皭憾镜呐恕?、“讓男人替她背黑鍋”,這些話,究竟從何說起——
“讓男人替她背黑鍋,被警察抓走?”
“這個女人是藤倉次郎的情婦。不過也有傳聞?wù)f,她同時是一郎和次郎兩個人的情婦?!?/p>
吉敷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才好。
“這件事在這里可謂婦孺皆知。這女人叫加納通子,是搞雕金工藝品的。借助藤倉次郎的幫助,她的作品一度賣得很好,還獲得高度評價。聽說她還出過寫真集,也是藤倉次郎替她做的。她在釧路可算是位大明星,據(jù)說從根室到帶廣都有她的大批崇拜者。而她后來卻犯了一件大案……”
黑田說個不停,吉敷也不想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藤倉氏在這里是一戶眾人皆知的大家庭,卻被一個女人搞得家破人亡。他們家可是手握地產(chǎn)的富人,靠出租公寓和做生意賺了很多錢,可后來為了請律師、打官司,他們不得不變賣土地和家產(chǎn),失去了擁有的一切。我們這兒的人都說,這個女人和藤倉家兄弟之間的糾葛,就是紅顏禍水的典型例子?!?/p>
“那……又為何會有她是藤倉次郎情婦的傳聞呢……”
“他們總是形影不離,每次出席派對他們都在一起。而且,單從照片上看,她似乎是藤倉次郎的個人專屬模特。藤倉開個人攝影作品展時,她還曾幫忙設(shè)計宣傳冊,并為作品寫介紹。據(jù)說就連藤倉到沼澤地去拍丹頂鶴的照片她也會跟去?!?/p>
吉敷心想,這恐怕一半是為了工作,一半是因為通子也想去看看丹頂鶴的緣故吧。不過吉敷心知在此多說無益,因此并沒有反駁。
“當時大家議論紛紛,猜測藤倉次郎何時會和他太太離婚。畢竟藤倉先生當時還沒有孩子?!?/p>
“光憑這些,就能斷定她是藤倉次郎的情婦了?”吉敷無力地說道。
“不,原因還不止這些?!焙谔锬樕下冻隽似婀值男θ?,“除了這些以外,還有許多事例呢。最有說服力的,當屬那件至今仍被大家議論不休的丑聞?!?/p>
說著,黑田把照片從墻上摘了下來。為了讓吉敷看清,他把相框翻過來,將扣住底部的鉤子一個個掰開,取下底板。墻上的燈光直接照在照片的白底上,可以清楚看到上邊通子的筆跡——“LOVE。通子”。
吉敷心底一陣發(fā)涼。黑田笑著重新弄好相框,掛回原處。
“據(jù)說還有比這更厲害的呢。這話還算一般,有些照片背面寫的話更熱情洋溢。這可是徹頭徹尾的熱戀關(guān)系啊。那女人在站前幣舞橋附近開了家不錯的店,聽說那地方也是藤倉幫忙尋找,并出資援助的。”
聽著黑田的講述,吉敷的眼前依舊抹不去通子寫下的那些字。正因為心里一直記得她寫字的習慣,此時反而成了無以爭辯的實證。其實通子的筆跡并不好看,是那種少女所特有的字。身為通子的前夫,吉敷絕不可能看錯。
“這件事在這里可謂婦孺皆知?!?/p>
吉敷完全沒有想到,在釧路居然還有這樣的事。不過,這一切是否屬實?
仔細一想,德村剛剛也說過次郎的話并非無憑無據(jù)。還有,之前不管吉敷如何勸說,通子都不愿回到這處曾經(jīng)屬于她的地方。她還說如果察明事情真相,竹史必定會受到傷害,兩人之間也會再次發(fā)生爭執(zhí)。十四年前,在“white”店里相互對峙時,次郎也曾放出話來,說通子心中愛的是他,會乖乖聽他的話。一幕幕往事接連不斷地在腦海中復(fù)蘇,直至今日吉敷才明白,當時的自己實在是夠糊涂的。
混亂的大腦讓吉敷感到全身乏力。他覺得要想理解這件事中隱含的真正意義,還得再花上一點時間才行。這很難逃避。
可是,既然如此,之前通子的態(tài)度又是怎么回事呢?吉敷不明白,通子說她討厭藤倉兄弟,喜歡自己,甚至在天橋立委身于己,說可能還會回到自己身邊的話都算什么?而相信了那些話的自己,又算什么?
“如果您還想知道得再詳細一些——”
“不用了?!奔笳f道。
“啊……”
“哦,不,你們社長知道得更詳細嗎?”
“對,社長與藤倉兄弟都有來往,應(yīng)該知道得更詳細。當時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算比較親近,聽說藤倉兄弟還援助過社長。加納女士的情況也一樣。所以我想您應(yīng)該能從社長那里打聽到更準確、更詳細的情況?!?/p>
但吉敷已不想再聽更多的情況了。有時,知道得少反而會讓人心里舒服些。
“富野先生家在何處?”
“離這里很近。步行過去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吧。不如先打個電話?”
吉敷難以做出決斷。作為通子的前夫,他并不想去見富野,然而作為搜查官,他卻應(yīng)該去見見對方。見吉敷默不做聲,黑田誤認為對方是在客氣,連忙從懷里掏出手機,飛快地按下號碼。之后把頭扭向一邊,講了一陣電話。吉敷心中一片茫然,完全沒聽到對方在說些什么。直到黑田把電話遞到他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請您跟富野先生說吧。”
吉敷接過電話說了聲“喂”,就聽電話另一頭傳來老人所特有的沉穩(wěn)聲音。對方說“我是富野”,嗓音和德村的很相似。吉敷向?qū)Ψ胶唵握f明了情況,說自己是從東京來的,為了追查一件案子,想詢問一下有關(guān)釧路廣里一案的相關(guān)情況。
“這樣啊……不過,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掌握著閣下想知道的情況。是有關(guān)藤倉次郎先生的事吧?”
“是的?!奔鬅o奈地回應(yīng)道。
“我和他的確來往過一段時間,不過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關(guān)系也不算特別親近。他曾找我買下他的一些作品,我有時也會給他介紹些朋友。我們之間的往來大致就是如此。后來我聽說他在與一些名聲不大好的人來往,便斷絕了與他之間的關(guān)系?!?/p>
“哦,是嗎?”
吉敷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虛脫感已經(jīng)徹底支配了他。
“聽說您還想知道有關(guān)加納的情況?”
見吉敷默然不語,富野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有關(guān)藤倉這個殺人犯的事,對方似乎并不想多說,而有關(guān)通子的事,就沒那么多顧慮了。此外,說起藤倉次郎,富野都在名字后邊加個“先生”,但在提到通子時,他卻直呼其名叫她“加納”。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釧路當?shù)厝藢νㄗ拥挠∠?。在他們眼里,通子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女人。這一點讓吉敷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嗯,是的。”
說完,吉敷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沉到了地底。內(nèi)心其實并不想聽,嘴上卻又答應(yīng)了對方。下半身突然被寒冷包圍,吉敷心里暗叫不妙。
“當時經(jīng)由藤倉先生介紹,我曾被迫買過一些她的作品。那些東西至今還在我這兒。那個女人就跟個小惡魔似的,橫行霸道,大伙兒也都拿她沒轍。次郎先生的太太還曾找我打聽她是個怎樣的人,問得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是嗎?”
吉敷的腦子徹底亂作一鍋粥,他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好好思考一番。他覺得這就像一場噩夢,思緒無比混亂,一心只想找個旅館躲起來。
“想必您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店里的那張照片了吧?像那樣的照片我這里還有許多。盡管之前律師曾來找我要走了一些,但手上還有剩余。”
“律師?”
“是藤倉先生的律師,札幌人,說要上訴?!?/p>
“哦?!?/p>
吉敷心想這可不妙。他們是想利用通子的裸照,證明藤倉兄弟動手殺妻的舉動是出于通子的意愿。必須想辦法制止才行。
“方便的話,請您過來一趟吧。我家離您那里很近,我可以讓您看看那些照片?!备灰罢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