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李萍回到自己的臥室，為嫂子桂花和侄子小河收拾床鋪。她覺得二哥為了自己，吃了好幾年的苦，這一次帶著妻兒回家，不管怎么樣也得讓他們娘倆住得舒服些，自己將就一下就行。過道里有一個行軍床，雖然簡陋單薄，長久沒有人睡了，一壓就“吱嘎吱嘎”地響，好在自己比較瘦，正可以睡下。

桂花不好意思地說：“他二姑，還是你睡這屋吧，我們?nèi)齻€在過道里擠一擠……”

“那怎么行？嫂子你可別見外啊，進(jìn)了這個門，你就是這個家的人！可千萬別處處委屈自己！要那樣，別說我哥不干，我也不干！”

桂花還要再說什么，卻被李元勸住，道：“算啦，別推來讓去的，就讓小萍在過道睡吧?！?/p>

李萍也說：“嫂子，小河都困了，你哄他快睡吧。”

李萍抱起一床被，走出了屋。桂花累得坐在了床頭，嘆氣。

李元體貼地說：“怎么啦？”

“這個家，幸好還有他二姑……”桂花嘆道。李萍躺在過道的行軍床上，就著微弱的燈光在看著一本書。一翻身，那行軍床就跟著吱嘎吱嘎地響。

李元出了臥室，看著李萍，不好意思地小聲道：“小萍，讓你受委屈了。”

“哥，這有什么委屈？當(dāng)年要不是你堅(jiān)持下鄉(xiāng)，把頂替進(jìn)廠的名額讓給我，那我就該下鄉(xiāng)去了。”

“哥是男人，苦點(diǎn)累點(diǎn)應(yīng)該的?！?/p>

李萍想起什么來，道：“對了哥……”說著，她從書本里拿出一只小信封，塞給了李元，小聲說，“我攢的零花錢，你留著用?！?/p>

李元笑笑，又塞還給了李萍說：“哥不要！救急不救窮，哥想辦法自救。小萍，你幫哥一個忙，去廠里要一張自行車票，二八的，橫梁，哥哥好用?！?/p>

“哥，你當(dāng)真要去倒雞蛋？”

“是，先干著，騎驢找馬！也沒準(zhǔn)倒上兩年，哥就成萬元戶了！”

“哥，你怎么到什么時候都不發(fā)愁？”

“以前也發(fā)愁過，怨天怨地的，還常常感覺生不逢時?？勺詮娜⒘斯鸹?，有了兒子，我一下子開竅了，怨誰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生活待我不薄?。∠锣l(xiāng)的時候我是孤身一個人去的，可回城就變成了三個，有了老婆，有了兒子。這挺好，哥覺得挺幸福！”

“好多回城的，都把鄉(xiāng)下的老婆孩子給丟下不管了。”

李元說：“哥不是那樣的人，哥就是把自己給丟了，也不會丟下她娘倆兒！”

正說著，里屋傳出小河的哭聲?！澳闼桑铱纯葱『??！崩钤叩嚼镂蓍T口，又轉(zhuǎn)身小聲地叮囑道：“自行車票，二八的！”

李萍點(diǎn)了點(diǎn)頭。第二天，李萍來到廠里，樓梯上正看見劉主任手里拿著文件向廠長辦公室走去。李萍打上前招呼：“劉主任……”

劉主任停?。骸芭叮钇及?，有事？”

“劉主任，廠里正在分自行車票吧？能不能分給我一張？”

劉主任說：“哦，自行車票啊，都發(fā)給車間主任了，你找于大路要??！對了對了，你和于大路不是那個……都對上象了嗎？你怎么還用找我要自行車票？找他??！” 李萍一聽，立刻憂心忡忡。自從她打了車間主任于大路的臉之后，她都避著他走，沒和他說過話，這次如果開口要車票，他能給嗎？

于大路在辦公室里正仔細(xì)地做著進(jìn)度圖表，圖表上的紅藍(lán)箭頭清晰而又分明。李萍和靳英進(jìn)來，于大路抬頭掃視了一眼，看見是李萍，又低下了頭。

李萍遲疑了一下，說：“于主任……我想要一張自行車票，二八的，我去找過廠辦劉主任，他說已經(jīng)發(fā)到車間了。你能不能分給我一張？”

于大路看看她，沒說什么，又低下頭去認(rèn)真地畫著。李萍和靳英對視一眼，李萍剛要再說什么，電話響了。于大路接起電話：“喂……廠長啊，這個月的任務(wù)真要懸了，切過濾嘴的機(jī)器壞了三天，還沒有修好……”

于大路邊接聽著電話，邊揮手向外示意，讓她們倆出去。李萍和靳英只好出去了。

出了車間辦公室，靳英問：“打完他嘴巴之后，你找過他嗎？”李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