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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來得很快,自鐵路臺球廳的事情以后,冷軍三人都沒再回家里住,一是擔心疤面和王勇報案,也是防著“十三太?!眮韺こ?。他們在市郊租了套獨門獨院的房子,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槐樹和一根鋸掉樹冠的粗大樹干。平時幾個人很少外出,出去一次就買夠幾天的食物。駱子建閑著無聊,天天圍著樹樁走步,出刀。冷軍瞇著眼靠在院子里曬太陽,連著看了幾天駱子建練刀的套路后,冷軍也開始圍著樹樁練刀。駱子建覺得冷軍雖然不像他從小就習武,但冷軍對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擊倒對手,有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兩人沉穩(wěn)地走步,觀察想像中的假想敵。意念中空隙出現(xiàn),心到手到,瞬間出刀,命中目標,一根粗大的樹樁被兩人砍得刀痕累累。張杰覺得這兩人很無聊,對著一根不會動的木頭一看就是一天,而且還能看得渾身殺氣騰騰,他不知道這幾個月的深居簡出,冷軍和駱子建對刀的使用和控制,再不是普通人的胡砍蠻捅。兩人現(xiàn)在就像躺在冰水中的一柄利刃,冷靜鋒利、寒光凜冽。
在院子里悶了幾個月,張杰終于出去重操舊業(yè),一是想出去透透氣,再是三人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外頭一直很平靜,“十三太?!币矝]有報案。每次回來,張杰帶回牛肉、燒雞,也帶回外面的一些消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這座城市并未因“十三太保”的覆滅和冷軍三人的藏匿就開始平和。沸騰著野心與虛榮的熱血,同樣在另一些年輕人的身體里流淌,幾伙勢力正悄然形成。
張杰像往常一樣,尾隨著獵物,伺機下手,而幾個人卻一直尾隨著他。跟到一個煙攤前邊,張杰得手,疾步離開。在一條僻靜小巷里張杰停下,把包里三百多塊錢塞進襪筒。張杰看一眼黑色人造革包,一面印著長江大橋圖案,一面印著“上?!眱蓚€字??瞻鼊澲【€甩到屋頂,張杰發(fā)現(xiàn)巷子兩頭堵上了人,都吊著膀子走路,穿沒有外套的軍襖,混混兒兩字寫在臉上。
“哈,華子,長出息了,你媽的想嚇死我!”張杰認出其中的一個人。華子一直在南城郊混,有田不種,天天跟著社會上的人蹭點吃喝。張杰覺得今天華子要敢對他動手,這世界真是翻了天了。華子沒搭茬兒,和幾個人逼住張杰。
“拿出來?!睘槭滓蝗藥c兒南郊口音,雖然白白凈凈,也能看出是農(nóng)民堆里混出來的刁民。這就是后來一直被冷軍追殺的黃國明,也是看守所所長黃瑞云的侄子。
“行!你們連冷軍的錢也敢拿?!睆埥芴翎叺乜粗S國明。
突如其來的一個側(cè)肘把張杰砸得滿天星斗,張杰眼角發(fā)面一樣腫起。
“冷軍算個屁!還端牌子嚇唬你爺爺?!秉S國明猛地叉住張杰脖子,張杰頓時滿臉通紅,青筋暴起。華子立在后頭冷笑。
看著鼻青臉腫的張杰,冷軍三人回了趟機械廠家屬區(qū)。冷軍家去年從破爛骯臟的南城搬到了機械廠家屬大院,機械廠是省大型企業(yè),職工上萬,連自來水廠都自建。自冷軍搬去后,機械廠一幫不學好的孩子視敢打敢沖的冷軍為偶像,冷軍一直不愿帶他們在社會上混,平時只和駱子建、張杰在外頭晃蕩。
三輛自行車載了八個人,跟著去的都是機械廠一幫十七八歲的愣頭青。八個人后腰皮帶里插著一根軍刺,這種軍刺三棱形狀,一面一條血槽,如果扎進內(nèi)臟,傷口很難縫合,極易造成大量失血死亡。冷軍看他們亢奮激動,特意叮囑不許捅人上半身,往對方屁股和大腿招呼。
三輛自行車一路呼嘯而過,到南郊村莊的時候天已擦黑。幾個人把車藏進路邊草叢,手握軍刺插在寬松的軍褲兜里,慢慢往村里走。村里炊煙裊裊,狗吠姑喚。村口雜貨鋪亮著一盞昏黃電燈,十幾個閑漢圍在門口一張臺球案前,燈光照亮黃國明跋扈的臉,華子湊在邊上諂諛地說著什么。
冷軍帶頭在路邊的籬笆上抽下一根泛青的柳樹棍,八個人一人抽下一根,呈扇形朝雜貨鋪包抄過去。距離還有四五米遠,冷軍猛喊一聲:“黃國明!”黃國明抬頭一看,冷軍一根棍子迎頭劈下。這種柳棍韌性很好,使勁兒抽也不容易折斷,黃國明臉上頓時一條深紅的印子。隨著跟上來的棍子,人群炸了窩,棍子接觸皮肉的聲音,慘叫聲,八個少年打得四散奔逃的十幾人哭爹喊娘。冷軍之前的斗毆經(jīng)歷全部是在市區(qū),沖到村里打人這可是頭一次。本來這時候應該聚集好自己的人快速離開村莊,可一群少年打紅了眼,一個個像脫韁的野馬,失去了冷靜。幾分鐘后村里銅鑼響起,這是村莊聚集村民打斗的信號,上百個壯勞力提著砍刀、土銃沖了出來。跑散的冷軍八人被攆得滿田埂亂竄,最后聚集在藏自行車的地方,少了張杰。冷軍一咬牙,抽出軍刺就要往村里去,被幾個人拖住,警笛聲已經(jīng)由遠至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