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噓,他睡在夢中
麥子死了。
對,死了。
我現(xiàn)在滿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趕快擺脫這虛無的黑夜,找到一家旅店,最好能有火爐與書桌,這樣我就能靜下來好好講述有關(guān)他的故事,那些真切地存在于我的身邊,而現(xiàn)在卻倏地被抽離開,久久縈繞我身旁的往事。這種感覺強烈地壓迫著我,裹緊,再裹緊。甚至沒有一個現(xiàn)成的詞語來形容我現(xiàn)在的感受,有些悲痛,那是與麥子長久以往的熟知,混雜著些驚慌,在我所熟知的麥子身上,絲毫也察覺不出他會早逝的可能;更多的,是迫切想要知曉是什么導(dǎo)致他會這樣渴望離去。這些情緒像夜晚一樣降臨在我身邊,不同的是,它很急促,讓我防不勝防,就像二十年前(大概,時間拖得久了容易被遺忘)麥子忽然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一樣。
你可以想象到這些,一個自己所熟識的人在一個電話之后就煙消云散掉的錯亂感。幾個小時前樹北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一個人閑適于兩座城市之間的路徑之上,我很后悔為什么車子不能再跑快一些,或是我根本就沒有離開昨晚抵達的麥城——我們出生與成長、被它所拋在身后也不斷被我告別的城市。我總是在生活的版圖上畫圈,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如此往返而沒有流連。
夜空在車窗外面飛速后退,我已經(jīng)把車子弄到了160公里/小時上下。這輛跟隨我5年之久的車子被迎面而來的風(fēng)吹得瑟瑟發(fā)抖,是寒冷,還是驚恐?或許麥子在最后的那一瞬間被放大了瞳孔,從中流出濃郁的恐懼,又或許不是,這些畫面不斷重復(fù)就像是地方電視臺里的廣告——不厭其煩地輪播,直到填滿你的每一條神經(jīng),而麥子也在我的腦海中繁衍成了麥田,粒粒飽滿,在這冬季大肆吮吸著陽光和泥土深處埋藏的水與營養(yǎng)。他深深地扎根。
是時候收割了。
我打開車載CD機,放上一些金屬的聲音,這是麥子要我裝上的,從西藏回來之后他就這樣對我說,哦,對,就是這樣的表情,他說:“納木錯那樣的夜晚還真是難以形容的孤獨。”然后接著又說,“裝一臺車載CD吧,通過音樂,可以讓你更好地深入到自己的骨頭里面看個究竟?!蔽覍σ魳凡⒉皇呛芨信d趣,特別是他所中意的這些嘈雜聲,比起它們,我更愿意去聽些靡靡之音,至多也就是貝多芬那撕破靈魂偽裝的音符。我不覺得我們倆之間有著多少的相像,我好動,他喜靜,從小到大一直如此。當(dāng)然也不乏被我強拖著去旅行的例子,最遠的,嗯,就是兩年前我們?nèi)チ宋鞑?,就是駕著這輛車子。那時候它還嶄新得很,引擎聲也不似現(xiàn)在這么嘶啞,只是出了點兒小問題,導(dǎo)致我們在接近納木錯的公路邊上停留了一晚。想一想我們都在人生這條大路上越開越遠,最后老得不能自已,只有麥子,只有他把自己留在了最美好的年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