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媽媽問我為什么拉著一張臉,還不停地把目光停留在我和外公身上??磥硗夤恍枰疫f鹽給他,幸好如此,否則我很可能把鹽瓶扔給他。
不過,姐姐和爸爸都和平時一樣。利奈特從她的胡蘿卜沙拉里挑出兩個葡萄干吃了,然后把雞翅剝掉皮、切成幾段、細(xì)細(xì)地從骨頭上啃下軟骨;爸爸則占領(lǐng)了大家的耳朵,談?wù)撝k公室政治和高管換血的需要。
沒人在聽——每次他說起這些“假如我是老大”的白日夢,都沒人認(rèn)真在聽——但是這一次,甚至連媽媽都沒有假裝在聽。
而且今天她也沒有試著說服利奈特多吃點。她只是一直看著我和外公,想找出我們彼此怒目相向的原因。
他沒什么理由可生我的氣。我到底怎么惹著他了?沒有。我什么都沒做。但他確實生氣了,我能看得出來。而我則徹底不去看他,直到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我才偷偷地向他瞥了一眼。
好吧,他在端詳著我。他的目光即使不算是惡狠狠的、冷酷的,也至少是嚴(yán)格的、堅定的,讓我覺得如坐針氈。
他到底想干嗎?
我不再看他,也不看媽媽,繼續(xù)專心吃飯,假裝聽爸爸聊天。一有機會,我就找了個借口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打算像平時一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給我的朋友加利特打個電話。號碼撥出去了,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又掛了電話。當(dāng)媽媽進屋的時候,我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這是好幾年都沒有發(fā)生過的事了。整個晚上,我都被這種奇怪的情緒包圍著,只想一個人待著。
第二天,朱莉沒有出現(xiàn)在校車站。星期五的早晨也是。她去學(xué)校了,但如果沒有親眼見到她,你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沒有揮著手要求老師叫她回答問題,也沒有沖過走廊奔去上課。她沒有在老師講課的時候搶著接下茬,也沒有制止不按順序排隊的孩子。她只是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坐著。
我想說服自己,說她現(xiàn)在這樣很好——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這不是我長期以來的希望嗎?但是,我仍然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的樹,因為她在圖書館里一個人狼吞虎咽地吃午餐,因為她哭紅的眼眶。我想跟她說,“嗨,我真為你的無花果樹感到難過”,但始終沒有說出口。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們又花了幾天的時間運走那棵樹。工人們清理了土地,還試圖挖出樹根,但它頑固地不肯動地方,所以人們轉(zhuǎn)而鋸掉樹樁,讓剩余的部分隱沒在土里。
朱莉仍然沒有出現(xiàn)在校車站,周末的時候,我聽加利特說她騎了一輛自行車。他說上個星期有兩次看到她在路邊騎著一輛生銹的老舊十擋變速車,鏈條拖在變速器上。
我猜她會回來的。去梅菲爾德中學(xué)的路很長,等她把樹的事忘在腦后,就會重新回到校車上。我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會不由自主地搜索她的身影。不是有意去找,只是希望能看到她。
一個雨天,我以為她肯定會來等校車,但她沒有。加利特說看到她穿著一件鮮黃色的雨衣踩著單車,數(shù)學(xué)課上我發(fā)現(xiàn)她的褲子從膝蓋以下全濕透了。
下課以后,我跟在她后面,想說服她重新乘坐校車,但是在最后一刻,我還是放棄了。我到底在想什么?朱莉根本不會在意一句友善的關(guān)懷,并且完全可能誤解我的意思。嘿,伙計,你要注意了!最好還是離她遠(yuǎn)點吧。
不管怎么說,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讓朱莉·貝克以為我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