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可以說是百花齊放。你今天如果問一個從五十年代一路走過來的人,我想多數(shù)人會對八十年代打最高分。我在文章里講,我個人也是給八十年代打最高分。我認為八十年代是不左不右的,它既保持著革命的理想主義慣性,同時又很關(guān)注個人的情感,個人的情感又是健康的情感。而且它仍然是以革命為基調(diào),但是它這個空間是最廣大的,外延特別大。人不可能百分之百的自由,但它給你犯錯誤的空間是非常小的。
在八十年代仍然可以說文學是整個文化的火車頭。也正是這個原因,八十年代高考,錄取分數(shù)最高的是文學專業(yè),不像今天。比如說我考北大中文系,那是非常難的,跟陳景潤那活兒一樣難,因為在我們省只有兩個名額。就是各個學校學習最好的人,才敢有這個夢想。我為了考北大中文系,首先要保證學習好,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要保證在全省有絕對的優(yōu)勢。我們那兒各個學校學習好的人成績互相都知道,保證優(yōu)勢還不行,還得打心理戰(zhàn),還得把別人嚇唬住。所以我早早就宣布我要報考北大中文系,就把別的學校的潛在對手都給震懾住了。他們一聽說哈三中的孔慶東要考北大中文系,那我就算了,很多人都放棄了。在我們這個班里面,有全國的高考狀元九個,就是說我的每一個同學都是一方諸侯,都不得了。不是省里的狀元,就是地區(qū)的狀元,好像縣里的狀元都沒有,不是榜眼就是探花。這是我們空前絕后的黃金時代,以后再沒有這種情況。
到了九十年代之后就改變了,九十年代之后分數(shù)越來越低,中文系曾經(jīng)有好幾年招不到狀元。有一年我們的書記見到我很高興,“喂,老孔,咱們今年招了一個狀元”。我問哪個省的?“西藏的!”曾經(jīng)有過這么慘的時候。這幾年又恢復了,這幾年大家可能看到還是學傳統(tǒng)的專業(yè)比較好,不論是從個人修養(yǎng),還是找工作都比較好。我們這幾年招到的狀元和分數(shù)又開始回升。今年就招到好幾個狀元,包括北京市的狀元,都在我們這里。八十年代是一個文學的時代,那個時候以學文學為榮。
到九二年之后,這個國家突然加速發(fā)展。強行進入“資本主義”,這是九二年以后的整個國家的實際情況。但是我們媒體不是這樣講的,媒體講得很好,媒體講的是“春天的故事……”:一個老人畫了一個圈,使今天迎來了好日子。這就是我們主流媒體講的,主流三雅媒體這么講的。
但是我們看到,從1992年之后,中國文化界進入了一個頹廢的、怨恨的、偏執(zhí)的、狂躁的時代。它的標志是1993年的兩部長篇小說,一部叫《白鹿原》,一部叫《廢都》。1993年誕生的這兩部長篇小說,爭議非常大,影響非常大。影響非常大不是說它里面的色情描寫,這個我并不怎么看重,很多媒體炒作這個,比如說賈平凹的《廢都》一下刪去三百五十四字等等。這都是噱頭,這個不要緊,沒有這個也可以,關(guān)鍵是它整個作品的思想基調(diào)。這里邊的人已經(jīng)沒有主心骨了,如果用金日成同志的話來說就是“沒有主體思想”。從這兒開始,中國人、中國文學里的人,是斷了脊梁骨的癩皮狗,就是說沒有脊梁骨了!就是人怎么活著都可以了。
八十年代,我們的思想是很開放的。開放什么?就是人不一定跟你的太太過一輩子,人可以離婚,人可以有婚外情。只要你跟他有感情,你倆可以好,你倆怎么著都行。但是到九十年代,就變成了你可以跟任何一個人好,只要是一男一女就行。現(xiàn)在好像是也可以不限制這個了,連這個都沒有,任何人都行??赡苁俏覀冞@代人還不能進化到這個程度,還理解不了。當時覺得我們夠先鋒的了,怎么這個世界還能往前發(fā)展呀!真的沒有想到。九三年開始,這種思想就大行其道。一開始我們覺得這是一些不負責任的俗人,后來發(fā)現(xiàn)很多教授、學者用堂而皇之的理論在每天給人們灌輸。最后一句話就是說:人怎么著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