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民政局前,成冰看著父母很平和的在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上簽字,房產(chǎn)、車產(chǎn)、股票,一樣一樣地核對清楚,都照著先前母親提的條件。季慎言趕來做見證人,父親眼見復合無望,簽字倒是干脆,又有風度。只是成冰清楚地看到,父親簽下最后一個名字時,仍不免悵然抬頭,朝母親投去最后希冀的一瞥。成冰扭過頭不忍看下去。
然而母親如此吝惜,自始至終也不曾多施舍他一個眼神。
季慎言安慰性地拍拍成冰的肩膀,她第一反應竟是往后跳開,再抬頭才看到季慎言尷尬地伸著手,原是預備給她個倚靠的懷抱的。
這個時候季慎言的懷抱,只讓她更想逃離。
這樣漫長的一天,成冰終覺不堪忍受,上網(wǎng)登錄學校的BBS,在信箱里看到席思永新留的手機號碼,也不管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是午夜兩點,拿起床頭的電話撥出去。電話響了兩聲她才意識到不該這個時間擾人清夢,正欲掛機時聽到電話那頭含混迷離的聲音:“喂,誰?。俊?/p>
她拽起被子把自己整個裹住,不曉得為什么,蒙著話筒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電話那頭又喂了幾聲,她不敢說話,卻又不舍得掛掉電話,此時此刻能找到一個人陪著她,即使是隔著千山萬水,僅僅是這不可觸摸的電波也好。
“成冰……成冰是你嗎?”
電話那頭并不確定地詢問,成冰整顆心陡然吊起來。除了趙旭,別人并不知道她家的電話,席思永不會有這個閑情逸致去問她的電話……她連忙雙手并用死死地捂住話筒,生怕席思永從那絲絲的呼吸聲中辨出自己的氣息。
“成冰,你出什么事了?”
很多年后成冰也不知道席思永那天夜里如何辨出是她的來電,追問很多次,席思永總一臉茫然:“你確定你是打給我的?”
她東一句西一句的,全沒個次序,說父母今天終于簽字離婚了,說她今天身價暴增了,說她最后一次吃父親做的家常菜,說她幾天前恨不得求他們趕緊離婚,等真離了又覺得像從身上剜了一塊肉下來……她整個人蒙在被子里,也不曉得自己說了多久。席思永一直沒吭聲,連丁點呼吸聲都聽不到,她以為他睡著了——后來他也一直言之鑿鑿地說,他就是睡著了,壓根兒不記得有這么一回事。
他裝傻不肯承認,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我跟你講個故事?!?/p>
“嗯?!?/p>
“我爸媽進機關(guān)之前都是做工程的,經(jīng)常天南地北去跑測量,小學和初中我一共讀了五個學校,平均兩年轉(zhuǎn)一次學,總是新同學還沒認熟,就要轉(zhuǎn)去下一個地方,”他頓了頓,口氣還是慣常的漫不經(jīng)心,“高中沒挪窩,算是難得?!?/p>
“你高中也在K市讀的?”
“嗯哼,二中?!?/p>
二中是K市三大重點高中之一,K大幾乎每個班都有二中的學生,彼此聊起來都超有自豪感。成冰直覺問道:“那……版上那個……那個誰是你同一屆的校友吧?”
“一個班的?!?/p>
成冰有點蒙,一個班的同學,平時竟也不見席思永和人有什么特別熟稔之處。她愣了半晌沒接話,席思永低笑兩聲,像是解答她的疑惑:“最早在鄉(xiāng)下,爸媽去接我轉(zhuǎn)學,很難過,舍不得,躲起來和同學去放風箏,在田埂上。不想走可是也沒辦法,大家互相留地址,說永遠都會是好朋友……可是他們慢慢地會有新同學、新朋友,我換一次地址、兩次地址,慢慢的回信就越來越少,我天天去收發(fā)室查信,天天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