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去通報了少奶奶,然后跑到了大門外,問倚在門前的潘馬夫,有什么事情要見少奶奶。馬夫說是翠翠要見少奶奶,有重要的話對少奶奶說。
“翠翠眼見不行了,讓少奶奶快點去,晚了就來不及了?!迸笋R夫瞪著紅紅的眼睛說。
大牛就又跑進去通告了少奶奶。
姜振幗似乎也病倒了,斜靠在床上教女兒牟衍淑識字。少奶奶的臥室,只有丫環(huán)和老媽子才能走進去,其他人都要在外面候著。
大牛傳了潘馬夫的話給老媽子,老媽子走進姜振幗臥室,又傳給了姜振幗?!靶℃蛔拥?,要見我啥事?還沒死呀她!”姜振幗坐了起來,理了理散亂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有兩天沒好好梳理了。
她想,丫環(huán)翠翠要跟她說什么話?或許有了悔恨?
她讓大牛喊上了孫管家,一起到了大門口。
潘馬夫看到姜振幗走過來,忙跪在她面前,說道:“少奶奶,翠翠一定要見你,請少奶奶去一趟。”
不等姜振幗說話,孫管家就罵道:“該死的東西,有什么話讓她過來說,少奶奶是什么?你讓少奶奶去,少奶奶就去了?你以為少奶奶是你家的丫環(huán)……”
孫管家說錯了話,急忙打住了。
潘馬夫說:“翠翠不行了,挪動不得。”
姜振幗說:“有什么話,讓你傳過來不成?”
“不成。她不讓我知道,只說,這些話對少奶奶很重要,像命一樣重要?!?/p>
孫管家喝住了馬夫:“大膽!什么東西比少奶奶的命還重要?”
孫管家說話的時候,他的心突然緊跳了幾下,似乎隱約感到了翠翠要說的話,與自己有著某種聯(lián)系。他認真地看著潘馬夫的臉,想從潘馬夫的臉上看出點兒什么。
馬夫跪在那里,一副鐵了心的架勢說:“少奶奶不去,奴才就撞死在這里?!?/p>
姜振幗怔了怔,說道:“我嫌你的狗血,臟了我家的門檻。前面帶路吧?!?/p>
姜振幗?jīng)Q定去見一見那個小賤人,聽聽小賤人臨死前有什么話要說。孫管家牽來了騾子馱轎,并讓兩個賬先生和他一起護送姜振幗去馬夫家里。姜振幗瞅了瞅兩個賬先生,都是一副瘦身板,于是對看門的樹根說:“去后面的菜地,把杠子喊來?!彼龘娜チ四沁叄嬗袀€意外,兩個賬先生不能成為自己擋風的墻。
乞丐杠子就跟在姜振幗的馱轎后,朝潘馬夫家里走去。一路上,秋風不間斷地卷起了沙塵,從頭頂上掠過,姜振幗就把披在肩上的紗巾,圍裹到了頭上。路兩邊的土地,已經(jīng)空蕩蕩的了,目光放過去,沒有遮攔,能看到很遠處的村影,還有圍在四周的一圈兒山嵐。姜振幗很少坐了馱轎去鄉(xiāng)下的,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被翠翠的一句話,牽動來了。
潘馬夫的家中陰暗潮濕,散著糜爛的氣息。秋風從屋子頂上掠過,那些干枯的茅草委屈地尖叫起來。姜振幗邁進屋子的時候,躺在床上的翠翠動了動,似乎要坐起來,卻沒有成功。潘馬夫幾步奔到土炕前,心疼地說:“躺著,別動!”
姜振幗恨恨地瞅了潘馬夫一眼,馬夫卻像沒有看到似的,把一雙長成的男人的大手,擱在了翠翠的身上。潘馬夫和翠翠的家人,都在屋里守候著翠翠,看到少奶奶走進來,急忙上前向少奶奶請安。
翠翠聲音虛弱地說:“少奶奶,奴才不能起來給主子下跪了?!?/p>
姜振幗走近了翠翠,看著昔日亮麗的丫環(huán),已經(jīng)是一副鬼樣子了,心里生出一絲酸楚和憐憫,雖然冷著臉說話,但口氣軟了許多:“小賤人,你好大的架子,讓少奶奶來聽你說話,好,有什么話你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