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突然就軟在了地上。老石,你知道嗎?有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沒有任何猶豫就替我承擔所有的罪責。我不知道他在來的路上想了什么?
01
遲素顏對背叛的初次認知是源于他:那個給予她生命,成長以及毀滅的中年男子。
她昏迷的間隙醒過來一次,和素顏有過短暫的談話。素顏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著這個虛弱蒼白的女人躺在病床上久久沒有醒來時,難以相信這就是曾經(jīng)風華的母親。她做了一個奇怪之極的夢,夢見一大群的白鴿從稻田里四散騰起,逐日而上。她坐在兩側綠油油稻禾的公路上,聽見有人在路的前方呼喊她的名字。前方霧茫茫不知盡頭是何處,但是她知道那是她的遠方。那聲音也是遠方的聲音。遠方大聲地叫喊她的名字,她卻不能回答。喉嚨干澀火燎一樣地疼,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來。她焦急絕望的時候就突然醒了過來。她才得知天空沒有白鴿,兩側不是綠油油的稻田,而遠方也不在路的盡頭。她轉過身就看見了自己的女兒素顏。
那年十九歲的素顏靜靜地坐在她母親的床前,細長的臉上兩行濕答答的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那是個夏天的午后,素顏是從學校教室里跑過來的,齊肩的頭發(fā)似乎是剛剛洗過的樣子,也濕答答地貼在臉的頰骨,后頸裸露的皮膚上。臉上細小乳黃的絨毛在陽光的斜映中閃閃發(fā)著青春的亮光。她聽到母親從樓頂?shù)碌南r,正在緊急地備戰(zhàn)高考,一大堆的異次解方程式的數(shù)學考題等著她下筆,鋼筆突然就沒有了水。
她跑出教室,就看見了程遠方正坐在學校門口的混凝土路基石上等她。他的頭發(fā)比素顏的還要長許多,在烈日下被汗水浸濕了貼在臉上,他穿著水紅色的短袖上衣,乳白色的褲子已經(jīng)挽到了膝蓋的位置。就是程遠方騎著那輛破舊藍色野狼摩托車來通知她的。
程遠方比她要大幾歲,初中畢業(yè)后就跟著一幫混混在這個小鎮(zhèn)上四處游蕩,在電影院門口收點保護費,調(diào)戲下漂亮的姑娘,或者在集市上偶爾欺負下做小營生的老漢。反正是無惡不作的了,父母在他幾歲的時候離了婚,父親常年在外打工,他只有跟著奶奶吃住自然沒有人管得了他。他生下來到如今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唯獨害怕遲素顏。
素顏小時候和他是鄰居,那時候父親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醫(yī),在小鎮(zhèn)上守著一個藥店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后來醫(yī)療改革,取消了一大批私人藥店,父親的也不例外。后來父親只好托關系一家子搬去了縣城,進了縣城人民醫(yī)院,如今十幾年過來,總算熬成了主任醫(yī)師。她不知道母親為什么會從樓上跌下?等到素顏想起思考這個問題,她突然警覺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融入那個看上去無比美好的家庭。她從十三歲進入初中,就選擇了住校,直到今天已經(jīng)接近六年,周末有時和要好的同學出去瘋玩不知何為家的溫暖。她六年來一直如此過往,并未感覺這樣有何不對的地方。如今,她抬腿跨上程遠方的摩托車后座,面前是他寬闊結實的后背,嶙峋的肩胛骨隨著車子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而擺動著。她把腿緊緊地靠在一起,兩只手放在裙擺上壓著,有風刮來,粘著路邊青草的潮濕味道。
她想母親是不是去樓上拿東西不小心才跌下的,可是那座樓是醫(yī)院的家屬院,樓頂上光禿禿的很少有人上去,她又想是不是有人要害母親所以把她推了下去。她閃過這個恐怖幼稚的想法,自己啊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