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半年過去了,心蕊漸漸地變得沉默起來,好像皮膚也開始粗糙了,捷生在洗手間的臺子上常常發(fā)現心蕊落下的頭發(fā)。有一天捷生加班晚了,回家的時候心蕊在喝酒,看見他竟然就哭了出來,她說:“我到這里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喝酒了,以前要唱歌,沒法喝,現在倒是可以盡情喝了?!苯萆胱屗W點英文,她說:“我只知道唱歌,別的什么也學不會。”
捷生以一種惶恐的心情,看著心蕊一點一點地枯萎著。他有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了那個“愛情天堂”,夢見酒吧臺邊上那一群像海妖一樣的女人們。她們的邊上,有一個空出來的高腳凳,那是心蕊的。
夏天來了,有一天中午,欣悅在捷生公司的餐廳里等他。捷生看見欣悅的時候,覺得她更加邋遢了。她的皮膚已經松弛下來,頭發(fā)也有些怪異,頭發(fā)是染過的,但發(fā)根處黑頭發(fā)又長出來了。本來她的五官還算是干凈的,但被這樣的頭發(fā)一搞,就弄得一塌糊涂了,好像一鍋大雜燴。欣悅冷冷地說:“你的上海新娘在勾引我的丈夫,你還是多管著點,不然莫名其妙地戴了頂綠帽子還不知道?!苯萆睦镆怀粒€是很安靜地說了句:“你也不要瞎猜了,心蕊大都是在家里的,她又不會開車,上個星期才跟旅行社去了趟拉斯維加斯賭城玩,她怎么可能跟林超在一起?!毙缾傋吡艘院?,捷生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一點工作的心思也沒有。他給旅行社打了電話,旅行社的人告訴他,旅行社去賭城的線路因為淡季已經在一個月前就取消掉了。捷生下班的時候,在高速上慢慢地蹭回家去,那黑暗中的車流為他心里的羞辱打著掩護。
心蕊已經在門口等他了,她好像絕處逢生地那樣活過來了,掩飾不住眉目之間的嬌艷。捷生想,可能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一個要靠誘惑男人活下去的女人。
捷生帶心蕊去鄰近的一家意大利餐館。他不動聲色地點了好幾道菜,還叫了一瓶紅酒?;氐郊业臅r候,已經很晚了,心蕊換上睡衣,靠近捷生,把手環(huán)在他的身上,出乎心蕊的意料之外,捷生一點反應也沒有,自顧自地睡過去了。早晨起來的時候,心蕊坐在床頭“嚶嚶”地哭泣:“我知道,你反正是對我厭煩了,我還是干脆回上海去吧?!苯萆⒉蝗ゴ鹄硭?,去車庫發(fā)動了車就上班去了。
捷生對心蕊的冷淡已經持續(xù)一個星期了。星期天晚上的時候,他拿著一瓶啤酒躺在游泳池邊的躺椅上,那株桃樹的葉子是碩大的,好像游戲終結時垂下來的一塊巨大的、哀傷的幕布。心蕊好像又喝醉了,她踩了雙繡花拖鞋,搖搖晃晃地走到庭院里來,手上拿著張照片:“你這個冤大頭,你知道嗎,我是整過容的,整過容的……”她好像唯恐捷生不相信那樣,指著那張照片:“你看,這是我整容以前的樣子……”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容貌丑陋,但是眼神里卻有一種讓人心驚的妖魅。捷生轉過頭,不去理她,但是心蕊還是不放棄,緊湊到他身邊,污穢的酒氣噴了他一身。捷生把她狠狠地一推,心蕊撞到了桃樹上,腳一滑就掉到游泳池里面去了。她粉紅色的裙子在剎那間裹住了她的身體,心蕊在水里亂劃著,把手伸向捷生,捷生很沉默地看著她,一動不動,直到她變輕,變靜止了,緩緩地開始漂浮在池面上。捷生把那雙繡花拖鞋扔進垃圾桶里,然后拿起帆布蓋住了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