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虹羽
陳虹羽
2010年第十二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獲得者
漸漸長大的人,開始學會隱瞞,雖然隱瞞只是為了,不要受那么多的傷,所以我說,一定要相信對方,就算整個世界,都在撒謊。
打麻將只需要筒、條、萬三個花色共一百零八張牌,花、白板兒、東南西北中們統(tǒng)統(tǒng)挑出去。我用食指和拇指夾著一塊兒牌讓它旋轉(zhuǎn)了幾圈,放到桌子中央并叫道,三條。緊接著又抽回一張牌,不急著翻開而是用手指一捻,無奈功夫不到家,捻不出牌型。舉到眼邊看看,一癟嘴小聲抱怨,靠,又是條子。
D城麻將打“斷缺”,決定缺條子后,手中的牌就一張條都不能剩。田野說,你打出了那么多條子,不如讓給我呢。我說,就跟誰多想跟你搶似的,哎,等等,五筒碰。嘴皮子不歇,牌也接著打下去。
“知道了吧?前幾天有人要跳彩虹橋?!贝笈终f。“他是想直接跳進旌湖淹死,還是想從彩虹橋頂跳下來摔死呢?”顯然這個問題并不多余,兩種死法皆具可行性。“聽說他爬到橋頂上去了,鬧了半天,最后還是被勸下來了?!蔽乙宦牼蛠砭窳耍骸疤夂妨税桑斜臼屡郎蠘蝽?,不如去做攀巖運動員呢?!?/p>
彩虹橋所謂的彩虹就是光禿禿的兩道弧,高聳入云地架在橋道上,要爬上去絕非易事。大胖白了我一眼:“你今年回來還沒去橋那邊看???要檢修,搭了腳手架。”“噢!那明天我們集體去爬彩虹橋好了,行為藝術(shù),更高更強?!薄澳阋疑先?,我請你吃譚火鍋?!薄皼]問題啊。在那橋上來來回回跑了六年,就沒見有人上去過。”
以前讀的D城五中在旌湖東岸,我家住西岸,每天在彩虹橋上往返共計四次。橋的綠化帶只種了矮草,沒有樹木。那些六七月的盛夏,陽光像是兇猛的野獸,每次正午時分穿越此橋就像一次涅槃,浴火重生。
五中學生有誰會對彩虹橋沒有感情呢,在沉悶而隱忍的歲月里,我們把一切恩怨帶到橋邊,它巨大地庇護著我們,踏實地覆蓋下來。橋洞是打群架最好的選擇,橋上是觀望群架最好的位置。有些不那么趕時間的夜晚又剛好遇上火拼,我們會騎車上橋,一只腳點地,一只腳踏在橋的欄桿上,探出頭看看橋洞里的真人武打。
在我六年的中學生涯里,我看過直逼百人的壯觀場面,男娃兒們哄鬧著,把夜色一陣一陣地掀開。當時我在橋上慶幸自己還好放學早,因為一百多人超過了橋洞的容納能力,于是人波不斷朝外擴散,使那些倒霉的晚放學的學生在穿越橋洞時意外受傷。這些天災(zāi)人禍讓我感嘆生命無常,即使不去招誰惹誰,也有可能挨上那么莫名其妙的一拳。
我也看過學校里最帥的美少年被另幾個不那么帥的混混少年圍攻,他們一腳踹倒他的自行車,抓住領(lǐng)口將他提起,美少年非常孱弱地就被撂倒,從此以后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還看過在一個小規(guī)模的兩派廝殺中,那個當時跟我關(guān)系算是不錯的校園詩人從書包里掏出鋼管,嗖嗖兩下就讓對方倒地,這讓我更加堅信詩人對暴力美學的實踐能力優(yōu)于常人。
彩虹橋橫跨而過的旌湖在我的記憶中也不可或缺。它是一個人工蓄水湖,一般在每年的夏末會排空湖中的水,露出河床。童年的我們偶爾在靠近岸邊沒有干涸的水洼里摸魚。那些小的、永遠也長不大的水魚們帶給了我無以倫比的歡樂,然而也是在這里,我第一次體會到和淪陷有關(guān)的感覺。是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