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她們的愛情(3)

血紅雪白 作者:王秀梅


母親的愛情,最初就是以這樣一種唯美的形式,進駐我不甚明了的內(nèi)心世界。那種唯美我日后找不到任何一種方式進行完美的描述,我只能描述那盤石磨,那間簡陋的廂房。而那盤石磨和那間簡陋的廂房,我也找不到太多的詞藻用之其上,因為它們就是一盤石磨,一間廂房,簡單到無法再簡單,原始到無法再原始。每次回憶至此,我腦海里只存在一個詞:沉默。這個詞無限巨大,覆蓋了所有。

亙古的、不變的、及至要腐爛的沉默。在那片沉默之中,悠揚地飄蕩著琴音和母親的微笑。這就是我最初認識的愛情。

那天晚上我和楊雪先回了家。我讓那間廂房里的氣氛弄得眼淚汪汪,楊雪說,走吧,冷死了,口琴有什么好聽的,不如禮堂里熱鬧,干脆去禮堂聽他們唱歌吧。

我們離開禮堂的時候,王小雅正在獨唱,文藝宣傳隊里一個拉手風琴的在給她伴奏。但我覺得,爺爺家的廂房和鎮(zhèn)政府禮堂是兩個判然有別的世界。我已經(jīng)不再想去禮堂了。

我回家的時候,父親正坐在地上捅一只小煤爐,他把它捅得旺旺的,一邊捅一邊喝一瓶老白干,看見我回來,問,你媽呢?

我忽然生出一種保護母親的本能,就撒謊說,在禮堂呢,她和小雅阿姨是知青代表,要去縣城開會呢。

林寶山用鼻子哼了一聲,說,不安分的騷女人。

父親只有在喝了酒,而且母親不在的時候才敢說幾句這樣的話發(fā)泄一下,我覺得他好像不太喜歡母親去開會。

我撒了謊,心里不安,以免待下去露出破綻,就爬上炕先躺下了。不久母親回來了,我聽到她嫌惡地說了一句,又在喝酒,熏死人了。

父親問,你去哪了?母親說,禮堂啊,你不是知道嗎?父親說,怎么才回來?母親說,開會了。父親問,開什么會?母親說,知青大會,你問那么多干什么。父親說,是不是讓你去縣城開會?母親說,是,怎么了?父親說,你不會去了就不回來了吧?母親說,神經(jīng)病。父親說,我知道,你早就想離開這破地方了,這下有機會了。母親說,我就是想離開,真讓你說對了。父親說,告訴你,你休想離開。母親哼了一聲,說,懶得跟你說,話不投機。

母親氣沖沖地走進西屋,說,林雪,我跟你睡。

她插上插銷,想了想,又把一張椅子拿過來,抵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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