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人把婦女的乳房叫做牛牛。杏兒被張嬸的話逗得嘻嘻笑起來,她大聲問道:“張嬸,照這么說您的‘牛牛’比俊娃媽的還要值錢嗎?”
“那是當然。等我家張有回來,他才……希罕我呢!不信你等著。人啊,就得自個兒愛惜自個兒。”
為了打聽自個兒男人的消息,在三年多的時間里杏兒和張嬸結伴尋訪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從祁縣到平遙,從平遙到太谷,她們走遍了晉中平原上許許多多的城鎮(zhèn)和村落,見過了許許多多的從歸化那邊回來的商人。這些商人可謂是形形色色,他們有的是臨時回鄉(xiāng)探親的,有的是告老還鄉(xiāng)的,還有的是剛剛出徒的伙計,也有的是字號上的掌柜。地位不同,性格不同,對杏兒和張嬸的態(tài)度也就不同。有的一聽說杏兒的男人是被字號開除的人便斥罵起來,對杏兒毫不同情。當然,也有的抱著同情,為杏兒惋惜的。可是關于古海他們誰也不曾見過,他們解釋說歸化地方太大了,喀爾喀草原也太廣闊了,想找個把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一樣難。
杏兒在三年的時間里經歷了許多事情,繁重的家務和田間勞動磨礪著她的身體和心靈,使她變得成熟多了。
自打傳回來海子被字號開銷的消息,古家就像一輛失控的車在災難的道路上越滑越快。歷來就是禍不單行,不久公公便瘋癲了……于是,杏兒四處請郎中,變賣家里的東西為公公治病。
接著就發(fā)生了公公走失的事件,又是四處求人幫她找尋公公。終于把公公找到了,卻從山崖摔下來,弄得遍體鱗傷,已經是奄奄一息。海子出事的消息傳回來還不到一個月,公公就死了。
在月荃子的幫助下打發(fā)了公公,杏兒打算要到歸化親自去找古海,張嬸勸阻。與張嬸討論人生的命題時,倆人發(fā)生了分歧……她對張嬸的榜樣產生了懷疑。杏兒私下里對張嬸說,她不打算象張嬸那樣活一輩子,如果打聽到了海子的確切消息,海子真的死了她就不再守下去。
在尋訪時,她們曾經見過一個回鄉(xiāng)的商人,那一位操著滿口標準的北京話的商人和她們談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說了半天才知道卻原來是大盛魁的一個掌柜子。這位商人自小入大盛魁,在北京的分莊上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在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出一點兒山西人的味道來了,他不喝磚茶,專愛喝鳳陽細茶,而且做派與眾不同也特講究,用景德鎮(zhèn)的藍花小蓋碗用茶,喝茶的時候一手拿碗蓋一手端著托著小茶碗的磁碟,像飲酒似的只呷一小口。
什么怪事她們都遇上過。最奇的是有一次杏兒跟著張嬸去訪尋時,竟然訪到了一個死人的頭上。那是一個距離小南順三十多里的村莊,在小南順的東南方向。主人家接待她們的態(tài)度很不熱情,都不讓進屋,杏兒和張嬸在外院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的辰光,才看見一個年輕的婦人從內院走出來,婦人冷著臉答復說:“我已經叫下人把話傳給你們了,你們怎么還不走???”
張嬸滿臉堆笑說:“我們就是想見見從歸化回來的掌柜子。”
杏兒說:“我們是從三十里外的小南順趕來的,您行行好……”
“說不見就不見!”
“那好,你不讓我們見,今天我們就坐在這里不走了!”
“你們怎么這樣?”主人生氣了。
張嬸說:“少夫人,您別生氣,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見見人。我們是來打聽自個兒男人的消息,我們的男人走歸化那邊二十多年了如今斷了消息……”
婦人嘆了口氣說:“我們家掌柜他是回來了,可是回來的是個死人!”
“就算真是個死人也一定要見一面?!?/p>
“你們倆有病還是咋的?”
杏兒也說:“就是死人我們也一定要見一見!”
她倆都以為婦人是嫌麻煩在推托她們。
婦人帶她們走進了一間廂房??恐綁Ψ胖粋€貨馱子,長有三尺高不足二尺,是拿紅柳條編成的看上去十分結實。她們沒見過的并不認識。房間里涼盈盈的,杏兒隱隱聞到一股即感陌生又覺奇怪的氣味。在進門的地方婦人抽了抽鼻子站住了。
問道:“你們是真的要看嗎?”
“真的要看?!?/p>
“一定要看?”
“一定要看!”
“那好,我就滿足你們……”
主人伸手把貨馱子的蓋揭開了。結果杏兒和張嬸看到了那一具折疊起來的男尸!那尸體大腿圈在了胸前兩條小腿折回去就相抱著腿似的形成了三折,半躺半仰躺。身體周圍塞著許多黑色的木碳……原來真的是一具人的尸體,是一具干尸!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么的,杏兒覺得尸體的的臭味薰得她直想嘔吐,她轉身逃出了那間廂房。
就這樣東一頭西一頭的,只要有一線的希望,她倆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尋訪,不管路途多么遙遠也再所不昔。但是,不管是張有還是古海的消息,她們一點都沒得到。有一次她們跑了將近一百里的路,找到一個從歸化回來的商人,一問才知道那個人是一個在歸化做零售生意的小商人,他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只長著一條舌頭的小上人,他的生意小的連大盛魁的邊兒也沾不上,對于古海被字號開銷的事他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說過,根本就不認識古海。至于張有的消息他就更是無從談起了。那個小商人和他的家屬對杏兒和張嬸倒是很客氣,答應返回歸化后留心著點古海和張有的信兒。說了,一但有了消息便會寫信回來,讓家人轉告她們。主人發(fā)著同情的嘆息聲把杏兒和張嬸送到了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