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噩夢都有，真的，我害怕極了。”張玉文眼里露出驚恐的神情，“報告政府，我們是要把黃泊湖填平嗎？”

“怎么，你們隊長沒有告訴你們？”

張玉文從江立春口里得到證實，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媽呀！”一聲哭開了。

“怎么了你？”江立春犯了糊涂。

張玉文哭訴道：“媽呀，活不了了，我又不是反革命犯，我只偷了一輛自行車和兩塊手表，我發(fā)誓，我一定改好，再不會偷別人東西了。我不想死呀，政府干部，你要救救我呀！”

江立春又好氣又好笑，他用手拍拍張玉文的腦門說道：“誰不讓你活了？”

張玉文抬起頭，臉上黏滿了眼淚和鼻涕，他用袖子擦了擦，說道：“黃泊湖這么大，到哪天才能填得完？所以，他們都說，政府這次是故意要折磨死我們?！?/p>

“咚！”宮云良一拳砸在工具箱上，罵道，“這是哪個狗日說的，你要老實交代。”

“我，我聽他們議論的?！?/p>

“都是誰？快說?！?/p>

“我們組有王紅兵、李有財、白全富幾個人，還有其他組的，我叫不上名字?！?/p>

江立春對張玉文說道：“張玉文，別聽其他人的瞎議論。你看，按照他們的邏輯，我們這些干部和你們住的一樣，活也不少干，難道我們自己也在折磨自己嗎？聽我說，只有解放前的反動階級才折磨犯人，我們?nèi)嗣裾遣粫勰シ溉说?。我們這次來開發(fā)黃泊湖，完全是為了人民做好事，湖雖然大，但只要我們努力，用不了兩年，就可以完成任務(wù)，到那時，你不僅不會丟命，而且還會養(yǎng)成好的勞動習慣，回家后才能保證自己養(yǎng)活自己。”

張玉文低下頭未置可否，江立春見時間已晚，擔心誤了明天的工作，就說道：“我說的話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要有自己的主意，別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明天還要勞動，你回去了不要再哭了，不然，影響別人休息。老宮，你把他送回去。”

宮云良把張玉文送出了窩棚，江立春則陷入了沉思，他覺得有必要結(jié)合冬訓在犯人中來一次大的整頓，克服對黃泊湖的恐懼心理，這一問題不解決，將會影響到大隊的圍墾工作。

黃泊湖勞改農(nóng)場三大隊的第一次冬訓大會在湖灣舉行，會場設(shè)在一個緩坡處，主席臺設(shè)在坡下，犯人則席地坐在坡上，這樣的好處在于所有人都能夠看清楚主席臺上的人。會場的四周插上十來竿紅旗，不遠處，有幾名武裝警員在警戒旗附近來回地走動，犯人們只能在警戒旗劃定的區(qū)域內(nèi)活動，每一名犯人都被告誡，超出警戒區(qū)范圍，就視為逃跑，警戒人員可以開槍，但是，盡管如此，三大隊開拔到湖灣才三天，就有六名犯人越過警戒區(qū)逃跑。葉旭派人極力追趕，只捕回了四人，另外兩人依然在逃。據(jù)審訊逃犯得出的結(jié)論，這六名犯人都是因為害怕黃泊湖而逃跑的，所以，這次冬訓大會的主題就是要打消犯人對黃泊湖的恐懼心理，同時還要在他們中間開展圍墾黃泊湖的勞動競賽。剛才，江立春在人民法庭宣布了對捕回的四名犯人的加刑決定后，發(fā)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極富有鼓動性，在他的情緒感染下，各個中隊事先安排好的犯人代表上臺來，竟也脫離開準備好的講稿，紛紛表開了決心。這架勢正是江立春所期望看見的，他側(cè)過身對旁邊的葉旭說道：“教導員，你看，犯人們的情緒已經(jīng)被調(diào)動起來了?！?/p>

葉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他并沒有江立春那么樂觀，畢竟圍墾黃泊湖的勞動才剛開始，以后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還無法預料，犯人們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事實上是非常薄弱的，真正的考驗在后頭。不過他仍然對冬訓大會已經(jīng)取得的成效感到滿意，因為他注意到多數(shù)犯人臉上陰霾的愁容已經(jīng)消散，就知道下一步迫切要做的就是在近期將圍墾黃泊湖的勞動競賽開展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將犯人已經(jīng)調(diào)動起來的勞動熱忱保持下去。

葉旭正在想問題，江立春用胳臂肘捅捅他，將他的思緒又拉回了會場，他發(fā)現(xiàn)半山坡上一名犯人舉起手站起身來，旁邊一名干部申斥道：“楊柱國，你要干什么？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