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該老山貓命不當絕,冰塊拉回去后,直接用碎冰將老山貓的身子嚴嚴實實埋了起來。一頓飯的光景兒,他便長嘆一聲清醒過來。白狗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已經(jīng)降下來了。
二先生見狀一拍巴掌,喜滋滋叫道:“有救!趕緊煎藥。”
藥早就開好抓齊了,小嘍羅們開始手忙腳亂地添水煎藥。
老山貓裂開毛毛嘴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沖白狼擺了擺手。白狼附耳過去。老山貓斷斷續(xù)續(xù)道:“這兩天………你小子干………干啥去了?”
白狼攥成一團的心此時呼啦一下放松開來,心里高興他便順勢逗趣道:“掌盤子的,我一直就在山寨里啊。這兩天你一直昏迷不醒,你把我們都嚇死了!”
“不對!”老山貓搖搖頭,“你去縣城了,還帶了山螞蚱和牛繩,你們往蘆葦蕩里扔了不少人,對不對?”
白狼心里轟轟作響,驚訝得幾乎合不上嘴,簡直見了鬼了!他囁嚅一聲:“你咋知道的?”
“我親眼看見的?!?/p>
“可是,你昏了兩天兩夜………”因為吃驚,白狗不知說什么好。
二先生見多識廣,低聲解釋道:“人在彌留之際,腳踩陰陽兩界,魂魄游離于七竅之外,能看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誰也說不清楚,這種情況很危險,搞不好就過去了。謝天謝地、大當家的總算還過魂兒來了!不過他這會兒還沒完全醒透哩?!?/p>
噢———白狗腦子里電光連閃,說不清是明白了還是更糊涂了。
果然,老山貓也不理會眾人驚愕的眼神,自顧神神道道往下說,“我還看見我娘了,我娘正坐在門口老槐樹底下納鞋底兒,看見我她就笑了,叫著我的小名說‘柱兒啊,來,娘給你篦篦頭發(fā),幾天功夫頭上的蟣子又長滿了。’我最煩我娘給我篦頭發(fā)了,扯得頭皮生疼!趁著我娘進屋取篦子我轉身就跑,一口氣跑到了河邊,結果沒收住腳一跤跌進了冰窟窿里………”
說這話時,老山貓哪里還像個殺人放血的綠林大盜,分明就是個莊戶老頭在和膝下兒女嘮閑磕一般,慈詳、滿足、安然,白狼忽然覺得很溫暖。
平時咋咋呼呼的瑪瑙此時已是泣不成聲,死死抱著老山貓的胳膊不撒手,生怕老爹再昏迷過去。
正說著,藥已經(jīng)煎好端來,二先生說道:“大當家的,這一劑藥是瀝水消腫之用,趁熱服下,明早腿腳腫癥就消下去了,待經(jīng)絡氣血通暢之后再吃幾服固本怯寒之藥,用不了幾天你就可以下地活動了?!?/p>
老山貓一生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皮糙肉厚氣血健旺,一輩子連個噴嚏都很少打過。然色乃伐性之斧,半月工夫下來,老家伙生生被薛靜宜榨成了一張人皮囊子,活兒時不時罷工休息,床第上越來越力不從心。老山貓對此自是很不甘心,于是頓頓不離三鞭湯,結果越補越虛、越虛越補,如大鼎燒水,只添柴不續(xù)水,看似熱氣騰騰,其實腎水已經(jīng)快熬干了,于是一不小心便得了傷寒,若非白狼回來的及時且采用了非常手段此時老山貓此時已經(jīng)駕鶴西游了。
趁著老山貓喝藥,二先生給白狼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來到院子里。
二先生小心翼翼左右顧盼一番,然后壓低聲音說道:“師爺,我敢拍著腔子打保票,再過兩三日大當家的基本上就無礙了,后面只須清淡調(diào)養(yǎng)、按時服藥,半年功夫便能生龍活虎。只是………只是有一點禁忌切不可破,否則再發(fā)病就沒治了。”
“什么禁忌?”
“房中之事?!?/p>
“………”白狼臉子一熱,舔了舔嘴唇無話可說。
二先生繼續(xù)道:“我見過夫人一面,按照《麻衣相書》上的說法,夫人唇潤耳赤、山根低矮、田宅肥厚,這種皮相之人最能剔骨吸髓,即便金剛之體也招架不住。房中若不節(jié)制,寨主將禍不旋踵。”
【山根:眉間下的鼻根,長度約為鼻長三分之一;田宅:眼皮。】
二先生把薛靜宜錯當成壓寨夫人了,白狼無暇解釋,只是熱熱地握住二先生的手謝道:“謝謝先生,我會想辦法勸說掌盤子的?!?/p>
二先生離開后,白狼愣了半晌,此事真把他難住了。
憑良心講,除了有些花癡外,他對薛靜宜印象并不壞。以前在吳府時,什么云片糕、芝麻棍、水晶餅、桃酥、瓜子、花生及各種時令水果,房中有什么好吃的薛靜宜抓起來就往他口袋里塞,有時甚至直接往他嘴里喂,零嘴上從沒有虧待過他。雖然薛靜宜當時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對一個卑微的家雀來說,這種有些變味的關愛已經(jīng)足夠了!何況她并未太出格。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心底沒有一星半點私意?歸根到底,薛靜宜只是個沒心沒肺瘋瘋漲漲的傻美人,有點像歷史上的楊玉環(huán),沒有任何城府。后來汪普構陷自己純系閹人一人所為,絕不會跟薛靜宜有關聯(lián)。
所以,把此事直接告訴老山貓肯定不行,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江湖好漢最忌諱一個“貪色”的考語,鬧不好老山貓會暴跳如雷;把薛靜宜悄悄打發(fā)走?也不行,吳府她已然回不去了;殺掉!于心何忍?
想來想去,只有把事情和薛靜宜挑明,讓她今后少挑逗老山貓??蛇@事又讓誰去說呢?怎么說呢?她現(xiàn)在和老山貓明鋪明蓋出雙入對,儼然夫妻一般,總不能張口就說薛靜宜是個大炮打不到底的山洞、更不能說你丫是個老雞小雞通吃的“餓鷹”,老山貓遇到你小命便不長了………
盤算了一來回,他還是覺得自己去說比較合適。事情雖是個明事,但不能因此而明朗化,一經(jīng)第三者介入,這事便會傳得沸沸揚揚更不好善后,若傳到瑪瑙耳朵里,以她的個性,薛靜宜的小命絕對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