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副眼鏡、4箱礦泉水和一堆螞蟻(1)

像接待朋友一樣接待糖尿病 作者:王雪


DM(Diabetes Mellitus,糖尿病的英文縮寫)可以有很多種解釋,它可以是倒霉、短命、多磨、奪命,也可以是大門、對面、奪目、蝶夢,是好是壞,怎么解釋,就看你站在哪一邊。病并快樂著,糖尿病就是健康生活的大門、疾病的對面、奪目的珍寶、羽化成蝶的美夢。

——受訪者如是說

午后兩點,走在和平里北街的林蔭路上,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資料:俞幼章(化名),男性,69歲,中學退休教師。這是我即將登門拜訪的采訪對象——一個已近古稀之年的2型糖尿病患者,有著21年病史。他會是什么樣子呢?

開門的是一個中老年男人,衣著儒雅,身材挺拔,目若朗星,聲音渾厚??磥磉@是老人的兒子,這個時候,老人該是躺在床上休息的時間吧。我暗暗地想。

“請問這是俞幼章老師家嗎?”

“哦,我就是。請進——”

他就是俞幼章? 69歲? 21年病史?

見我上下打量他,中年男人笑了,聲音和藹,很有磁性:“我就是你要采訪的老糖友,退休中學教師俞幼章?!?/p>

說實話,做記者7年了,我第一次這么尷尬。他看上去最多55歲,正值壯年,而且身體結實,走路生風,怎么會是年逾花甲的糖尿病患者?很快,我的尷尬變成了驚喜,這種驚喜,就像意外發(fā)現了一個寶藏——糖尿病患者真能如此,那么里面會有多少珍貴的經驗?。?/p>

對寶藏的挖掘,現在開始。

俞幼章老師做了一輩子中學語文教師,又是學校藝術團的朗誦指導,他的聲音渾厚而有磁性,仿佛經過了一層神奇的過濾,篩去了無序的雜色,保留了醇和的基調。

他有著著名播音員陳鐸的嗓音,講故事一樣講述他的經歷。

我一向身體很好,大病不生,小病不染,如果說以前和醫(yī)生打過

交道,恐怕就是去注射預防針了。但是,1988年是一個轉折。那年我48歲。從夏天開始,我發(fā)現眼睛近視得越來越深,我本來有

300度的近視,很多年來度數就沒再加深過,那段時間,度數迅速加深,眼睛看東西總是霧里看花一樣。可是我們做教師的,課堂授課、批改作業(yè),哪一樣也離不開好的視力,可以說,眼鏡是我的拐棍兒。三年時間里,我的拐棍兒更新了

12次,一次比一次度數深,深到酒瓶子底一樣。同事開玩笑說,俞老師是‘進士中的進士’,我也沒有太在意。

慢慢地,我發(fā)現眼睛又有了新的異常。睜開眼睛,我總能看到幾個黑色的小蝌蚪在游動,時而上下,時而左右,漂浮不定,蹤跡不一。開始我以為可能是熬夜批改作業(yè)太過勞累,休息一下就會好。但是我發(fā)現,休息只能讓眼睛感覺稍稍輕松一些,對于蝌蚪,則是毫無效果。

與此同時,我開始口渴,異乎尋常地想喝水。曹操有望梅止渴的典故,可是對于我來說,就算望著水果批發(fā)市場,口渴也絲毫不會減輕。我貪婪地飲水,不是喝,而是飲,像農村飲牛飲馬那樣。最多的一次,兩天的時間里,我喝干了?4箱礦泉水。看見我去商店搬回一箱箱的礦泉水,鄰居悄悄地說俞幼章老師準備開小賣部,正在進貨呢。(笑)那時候我做得最多的一個夢,就是跳進大海,張開嘴咕咚咕咚咕咚,喝它個痛快淋漓。

當時我有三個月的時間在農村支教。八十年代的農村廁所都是土廁,挖幾道溝,圈個圍墻,罩個篷子,就是標準配置的廁所。有一次我小便完了沒多久又進去小便,眼前的一幕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只見我剛剛小便的地方密麻麻、黑壓壓一片,仔細一看,竟然是螞蟻,如此大的一群,數以百千計,就如同春運期間的北京火車站,摩肩接踵,人頭攢動。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一為這個肉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螞蟻大軍,二為我自己的身體擔心甚至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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