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約翰福音后,蔣夢麟開始了解基督教所宣揚的愛的意義。蔣夢麟認為,如果撇開基督教的教義和教會不談,這種“愛敵如己”的哲學實在是人類的最高理想。如果一個人真能愛敵如己,那么世界上也就不會再有敵人,再有戰(zhàn)爭,再有毀滅了。
“你們能夠做到愛你的敵人嗎?”教授向全班同學發(fā)問,沒有人回答。
“我不能夠?!币恢毕裥」芬粯蛹馄鸲渲B聽別人討論的蔣夢麟終于開口說話了。
“你不能夠?”教授笑著反問。
接著,蔣夢麟引述了孔子所說的“以直抱怨,以德報德”之類的話作答。教授聽了之后插話說:“這也很有道理,是不是?”同學們并沒有愿意回應。下課后,一位年輕的美國男同學走過來拍拍蔣夢麟的肩膀說:“愛敵如己,吹牛!是不是?”
讀了奧里留士的著作后,蔣夢麟認為他的言論很像中國宋代思想家。奧里留士沉思默想的結果,發(fā)現(xiàn)理智是一切行為的準則。蔣夢麟認為,如果把奧里留士的著述翻譯成中文,并把他與宋儒相提并論,很可能使人真?zhèn)坞y辨。
面對歐美思想與文明,蔣夢麟總喜歡用中國的尺度來衡量。這就是從已知到未知的辦法。根據(jù)過去的經(jīng)驗,利用過去的經(jīng)驗獲取新經(jīng)驗也就是獲得新知識的正途。譬如說,如果一個小孩從來沒有見過飛機,我們可以解釋給他聽:飛機像一只飛鳥,也像一只長著翅膀的船,這樣,小孩就應該能夠理解飛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一個小孩根本沒有見過鳥或船,使他了解飛機可就不容易了。所以蔣夢麟認為,一個中國學生如果要了解西方文明,也只能根據(jù)他對本國文化的了解。他對本國文化的了解愈深,對西方文化的了解便愈易。根據(jù)這個推理,蔣夢麟覺得自己在國內(nèi)求學時,常常為讀經(jīng)史子集而徹夜不眠,這種苦功總算沒有完全白費,他現(xiàn)在之所以能夠在美國教授的啟發(fā)下很容易理解西方思想和文化,能夠很容易地吸收、消化這些西方思想,完全是當年在國內(nèi)刻苦學習中國文化的結果。蔣夢麟由此建立了學習的信心,甚至由此確定了自己未來的職業(yè)定位,那就是找出中國究竟缺少什么,然后再向西方吸收中國所需要的東西。這個觀念的確立,是蔣夢麟留學生涯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從此他的自信心大增,減少了羞怯,目標明確,前途也就顯得更為光明。
目標明確,信心大增,使蔣夢麟對學問更有如饑似渴的激情。他選修的課程非常廣泛,包括上古史、英國史、哲學史、政治學,甚至譯成英文的俄國文學也使蔣夢麟如醉如癡。托爾斯泰的作品使他愛不釋手,尤其是《安娜·卡列妮娜》和《戰(zhàn)爭與和平》。
課堂之外,蔣夢麟?yún)⒓舆^許多著名學者和政治家的公開演講會,聽過桑太耶那、泰戈爾、大衛(wèi)、斯坦、約登、威爾遜(當時是普林斯頓大學校長)等學者以及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塔虎脫(Taft, William Howard,1909~1913年在任)和卸任總統(tǒng)老羅斯福(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1901~1909在任)等政治家的公開演講。這些演講極大開闊了蔣夢麟的視野,使他對科學、文學、藝術、政治和哲學等眾多學科建立濃厚的興趣。
西方學術訓練使蔣夢麟的認識獲得空前提升,尤其是他處處進行中西對比,使他較一般中國留學生更清楚地看到中國文明的長處和短處。他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教育理論和教育制度可能過于褊狹,但是在這種教育的范圍之內(nèi)也包羅萬象,有如百科全書,這種表面褊狹的教育,事實上恰是廣泛知識的基礎。蔣夢麟個人對知識的興趣很廣泛可能就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訓練的結果。中國古書包括各方面的知識,例如歷史、哲學、文學、政治經(jīng)濟、典章制度、軍事外交等,事實上決不褊狹。古書之外,學生還接受農(nóng)業(yè)、灌溉、天文、數(shù)學等實用科學的知識,可見中國傳統(tǒng)學者絕非褊狹的專門家,相反,他們具有學問的廣泛基礎,其知識構成可能遠比西方學者的知識范圍要廣泛得多。優(yōu)秀的中國學者一定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百科全書式的學者,卻不像西方學術分科之后的專門家只能討論自己研究過的那個一畝三分地。只是中國學者對知識的追求幾乎始終限于書本,而在這一點上,西方學者則與中國學者明顯不同。所以,中國學者如果能夠克服局限于書本的狹隘毛病,那么憑借中國人的學術積累一定能夠取得更多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