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四:
只有流水,最終奔向廣闊的天地
舊雨
總有些這樣的時候,一本書猝不及防地與你相遇。不知為何,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被自己慢慢地捕捉到了。人生不知是怎么回事,遠遠近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始終在追尋著什么。
比如我剛看完的《安娜貝爾》。
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在拉布拉多東南海岸,有一個名為克羅伊登港的小村,男人們過著傳統(tǒng)的狩獵生活,女人們在家中打理一切,或是在漫長的冬天里獨自等待打獵的丈夫們歸來。特萊德韋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拉布拉多男人。他喜歡同陸上或水中盤旋棲息的野鳥為伴,與狩獵路上雪中的腳印和樹枝留下的印記同行。他熟知野生動物的習性、北極光的律動、星辰的軌道。只是他還是不明白如何學習女人,如何理解家庭生活
他的妻子簡辛塔是圣約翰斯人。用她的話來說是,那是漂亮的、有顏色充滿各種趣味、時尚的城市。在有色彩的城市,生活會發(fā)出吶喊??肆_伊登港是一個單色的城市。人的生命只排在大地之后位列第二,似乎沒人對此介意什么,也沒人想在這片大地上發(fā)生的故事中成為異類。她深愛自己的丈夫,同時亦焦灼又熱切地無時不在懷念自己曾經(jīng)生活的城市——直到他們的“兒子”韋恩·布萊克出生。
韋恩是一個雙性人。既有男性的生殖器官,又隱藏著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統(tǒng)。他出生沒多久,便被醫(yī)生和特萊德韋“宣布”作為兒子而撫育。言行舉止、穿行打扮無不以男孩的標準來對待。韋恩從童年時代開始,就有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沃利·米謝林。她是他的知己、親密的伙伴。他真心喜歡和她在一起,感覺到同伴間的親密無間。他把唯一的秘密與她分享。他還有一個類似于啟蒙老師的老朋友托馬辛娜。托馬辛娜曾有一個盲眼的丈夫和一個叫“安娜貝爾”的女兒,韋恩出生的當天,她的丈夫和女兒在湖中遇溺。
從韋恩出生的那一天開始,只有托馬辛娜知道“他”應該被作為女孩對待而不是男孩。她叫他安娜貝爾,在無人的時候。她陪伴開導教育著他,教他如何更好、更樂觀地看待這個世界。不管她去到何地,都會給他寫信,告訴他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讓他看到世界的另外一副面孔。
韋恩在這種雙性人的心理和生理折磨下,度過了漫長的孩童期,步進青春期,又跨入了新生的道路。最后,在他自身的努力下,在托馬辛娜的幫助下,他離開了克羅伊登港,找到了沃利·米謝林,坦然地接受并面對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女兒身,釋然地面對這更加遼闊的世界。文中最后寫到:“只有從吹過此地的風中,特萊德韋才能發(fā)現(xiàn)他兒子正在別處所追尋的那種自由。特萊德韋是個拉布拉多人,但他的兒子已經(jīng)離開了家鄉(xiāng),像所有的兒子或女兒都會做的那樣去追尋父輩所不需要融入的自由,因為那自由已經(jīng)融入了父輩的身上?!?/p>
故事到此結(jié)束。也許有人要把它當成一個勵志故事。但我認為更深遠的意義并不在此。就像特萊德韋一直執(zhí)意要把韋恩當成兒子來對待,他希望有一個兒子秉承他那顆“自由”地心,同時,他始終未能如托馬辛娜般勇敢,完全自我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他當年不能抵抗妻子絲質(zhì)睡衣的誘惑而有了一個家。盡管他更加喜歡自由。他稱呼韋恩為“兒子”,從未稱呼過名字,潛意識里,只是不愿意承認他其實是更偏向于女兒身吧。在某種程度上,他亦如妻子一般遲疑、不能確定,他只能逃離,在接受的同時逃離以求心靈的片刻寧靜。
讀這本書,無可避免地,另外一種滋味涌上心頭。借韋恩這個角色成長的故事,每個階段的點滴,他要告訴我們什么?
每個人內(nèi)心里都有自己的愿望,亦有潛意識地召喚,那些不可回避的內(nèi)心,就像韋恩本質(zhì)的性別一樣時刻提醒著我們自己。于是我們詢問、思索、糾結(jié)、困惑、選擇、妥協(xié)……是這樣的嗎?所謂的自由并非無拘無束,不是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一個人應該不要局限于自身的小小天地,不要局限在周遭人對你的定義、教育對你思維的禁錮里;是應該走出來,走到更廣闊的天地去,去認識接觸更多的新事物,交往更多新鮮的陌生的人;是努力地嘗試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最終找到適合自己的;是在即使面對困境、逆境、災難或是生死離別病痛折磨的時候,最終亦能坦然接受。
童年的夢,它們在哪里。生老病死其實人人都要經(jīng)歷,就像每個人到了最后一定也得與這個世界告別,那么也許可以在告別前看得更多,走得更遠……停滯不前,是害怕了嗎?內(nèi)心的那些信念,那些炙熱的曾經(jīng)以為可以對抗一切的信念,那些怎么也舍不得丟的淳樸的內(nèi)心,其實真的可以不必丟。
我想起了一句話,一句自己非常喜歡的話:只有流水,最終奔赴廣闊的天地。
愿我們都是流水,不管經(jīng)歷任何事,始終都能微笑地接受,然后繼續(xù)奔流不息。
《安娜貝爾》,(加)凱瑟琳·溫特 著,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