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回到何霜的家，三個人還在探討蘇靈的神秘。何霜說：“現(xiàn)在找她算命的人特多，要提前預約，據(jù)說價格也不便宜?！比~梅點頭道：“只有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算命，命運還是應(yīng)該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

于是三個人的話題又回到劉天王身上。葉梅笑道：“什么天王，我覺得他整個一個華爾街怨男。”秦桑說：“按常人的眼光，他也算是一位成功男士?？上а酃馓?，心胸太小，看不慣比他差的人混得比他好?！比~梅說：“他老婆算他是萬歲的命，而現(xiàn)實卻是個跑腿的奴才。算命的人一般都算不準自家的人?！?/p>

何霜沒說話，她覺得在背后嬉笑朋友不是一件道德的事，更何況那是一個對自己有恩的朋友。她從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黑莓，一個個飽滿芬芳，紫黑透亮。何霜說，多吃點黑莓，最健康的水果，超級防皺抗衰老，美容又保健。秦桑一聽，抓了四五顆就往嘴里送，連聲贊著好吃，并回頭問葉梅，你怎么不動？葉梅說：“這黑莓啊，在我們那兒遍地都長，自家后院的山坡，學校的停車場邊，公園的小河岸，甚至單位的廁所邊都是黑莓的枝枝丫丫。我們那座城市有個外號就叫野黑莓城。告訴你們吧，新鮮的、冰凍的、果醬的，黑莓冰淇淋、黑莓果子酒、黑莓蛋奶糕，我都吃膩了。”何霜說，你吃膩的是你們當?shù)氐暮谳?，紐約的黑莓還是不一樣。葉梅嘗了一顆，笑道：“紐約的黑莓根本沒有黑莓味，外表看著又大又黑，不知道用了多少化肥。我們那里的黑莓，小是小，但清清甜甜的，還有一股奶香味?！焙嗡f，不加化肥的植物，不管是蔬菜還是水果都帶著一股自然的香味。秦桑在一旁接道，剛到美國的時候，看美國的蔬菜水果都比中國漂亮，但都沒中國的好吃。后來回國發(fā)現(xiàn)中國的蔬菜也漂亮了，也沒有從前好吃了。葉梅說，人類就喜歡自己害自己。

何霜說，你那個野黑莓城，我還真想去看看。秦桑也說，我也想去，看看滿城的野黑莓究竟長什么樣？葉梅說，要去就抓緊時間，野黑莓灌木已經(jīng)被市政府列為“侵略性植物”，要全民行動大舉消滅，一場戰(zhàn)役就要打響了。何霜說，野黑莓城滅了野黑莓，那城市不成光頭嗎？還有什么特色？葉梅說，那就抓緊時間快去吧，野黑莓六月紅，七月黑，八月初熟透，那時候，我?guī)е銈內(nèi)タ春谳?。想象一下吧，漫山遍野的野黑莓。秦桑說，我倒是想象得出漫山遍野刺人的荊棘，黑莓好吃不好摘。葉梅笑道：“我原以為你很小資呢，沒想到你還很警惕?！焙嗡戳艘谎蹠r間說：“早點睡吧，明天上午我還要去紐約證券交易所辦些事?！比~梅口快：“你不是在休假嗎，怎么還要去紐約證券交易所？你這一走，打算把我們掛在哪兒？要不我和秦桑去找蘇靈算命？”秦桑連忙搖頭說：“我們把天王都得罪了，還怎么敢去找他老婆算命，你就是好命，她也咒你是討飯的花子命。”

正說著，葉梅的手機響了，是她老公來的電話，他告訴她女兒病了，很想媽媽。葉梅知道老公在騙她，不過就是希望她快點回家，可是跟女兒通了幾句話后，紐約的花花世界已經(jīng)拴不住她的心了?？慈~梅打算回家，秦桑的玩心也收了大半，她對何霜說：“我們下次再聚吧，我也打算回家了，我老公昨天已經(jīng)給我留了好幾次言了。”

見秦桑和葉梅要走，何霜也沒有挽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葉梅說：“下次到我們家，我請你們吃黑莓冰淇淋、黑莓果子酒，都是我自己做的?！?/p>

葉梅和秦桑走后，何霜又撲騰到工作的海洋中去了。蘇靈曾經(jīng)對何霜說過：“就算沒有戀人，你也可以去世界各地旅游，賺這么多錢應(yīng)該讓自己快樂些?！焙嗡粋€人去歐洲旅游過，可是無論是浪漫迷人的巴黎，還是郁金香擠成海洋的荷蘭，到處都是相依而擁的情侶和開心快樂的一家人，他們的濃情蜜意和歡聲笑語更刺激了她的孤獨感。她聰明，她有錢，她有別人艷羨的工作，可她沒有家，沒有愛她的人。那是一種隱約的痛，銘心刻骨的孤獨。何霜想起這次相聚，葉梅和秦桑提前離開，是因為有家，有孩子，有丈夫的牽掛。友誼算什么，在孩子和家的面前一下子就暗淡無光，悄然褪色了。葉梅和秦桑羨慕她，可是她們也會在背地里同情她：孤獨無依，寂寞煎熬，半夜生病了，身邊連個送藥遞水的人都沒有。

何霜喜歡快速的工作節(jié)奏，因為忙碌能讓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各種情緒都隱匿消失。千萬不要停下來，否則許多時候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畫面，就會讓她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起來。

32

何霜的記憶又回到過去的歲月。

“9·11”后，美國經(jīng)濟進入衰退期，許多人失去了工作。但這一切沒有影響到何霜，她已經(jīng)是公司的前臺證券分析師，職場路上前程似錦。

Enron公司丑聞發(fā)生后，美國國會出臺了一部法規(guī)——《2002年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新法規(guī)對公司的監(jiān)控更為苛刻，要求公司對財務(wù)交易的所有流程必須詳細記錄，而且可以隨時追查到交易源頭，對其透明度、風險管理和欺詐防范都制定了嚴格的規(guī)定。法案頒布后，很多投資人都提心吊膽，市場上高風險的債券和股票開始狂跌，甚至跌過了其票面價值。何霜敏銳地把住了這一時機，有計劃、有節(jié)奏地開始大量收購此類證券。

她成功了，成功得如烈火烹油，那種成功在她的職業(yè)生涯中是空前的。那年圣誕節(jié)，何霜拿到了三百萬美元的獎金。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她今后也不會再見到這么多錢。那是她人生的一個巔峰，一個驚嘆號，同時也是一個句號。何霜每次往回看，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她千百次地反問自己：“你是運氣好，要是那次收購失敗，你該怎么辦？”

何霜最初的收購計劃并沒有得到投資組總監(jiān)艾琳的同意。艾琳四十多歲，還沒有結(jié)婚，正行走在奔向更年期的路上，手下的男人和女人都和她處得不好。何霜被分到她手下，也是無奈的事情。何霜經(jīng)常聽見同事們壓低嗓子，眉飛色舞地偷偷地在背后開艾琳的玩笑：“要不要請一個猛男來解決她的周末問題？” “她悶在身體里沒有地方發(fā)泄，倒霉的是我們?。　庇袀€星期五，何霜看見女秘書海倫拿著一張街頭小報正在跟組里的同事們擠眉弄眼。何霜知道，那種小報上男公關(guān)的廣告鋪天蓋地，日陪夜陪周末陪。他們覺得應(yīng)該湊份子幫艾琳買一個周末的陪價，因為只要她高興了，整個組都能見到朗朗晴天。

何霜一般不加入是是非非的議論中，但艾琳還是沒有給她好臉色。投資組的討論會上，艾琳對何霜的計劃否定得不近人情：“是的，你觀察力很強，高風險、高回收的債券如今接連大跌，你就敢保證已跌到最低點？你敢保證你把準了市場的策略，把準了最好的收購時機？記住，公司的錢是要生錢的，而不是拿來搞培訓、做實驗的?！焙嗡獩]有被她嚇住，她是有備而來的?？墒撬齽偞蜷_筆記本闡述了兩句，艾琳聲音一揚，活生生地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有卓越的才識。前些日子，不是總有人說房地產(chǎn)已跌到歷史最低，心慌慌收了一大堆銀行的拍賣屋，想等到市場回暖時換金房子。結(jié)果呢？墳?zāi)苟紦Q不回來。”

何霜氣得兩眼發(fā)黑，她真的想狂吐狗血?？匆娡M同事們投過來的關(guān)切目光，何霜也裝作沒注意到的樣子?？煜掳嗟臅r候，海倫叫住了她：“我知道你受氣了，不要理那只母狗，她上個周末管道沒有疏通。”何霜只是搖頭，她再討厭艾琳，也不想加入對老板進行色情非議的隊伍。“我是真心想幫你，也希望你幫幫我們大家。”海倫一邊低聲說一邊把她拉進會議室的小間。何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的。原來幾個人要湊份子買個帥哥給艾琳度周末，還要讓帥哥主動勾引艾琳。何霜驚得頭發(fā)絲都立起來了，她一直以為這幫人是在開玩笑，沒想到是來真的。她嚇得氣都不敢出，但海倫已經(jīng)伸手朝她要三百美元了。何霜不高興，說什么公雞這么貴？海倫愣了一下，但立刻就笑出了聲。她說，公雞天生就比母雞貴，因為公雞付出得多。還說大家平攤就是這個數(shù)，一分錢一分貨，職業(yè)的跟非職業(yè)的還是有區(qū)別的。她還鼓動何霜：“艾琳要是高興了，支持你的項目，你年底就成百萬富翁了，還在乎這點小錢嗎？”何霜想也不想，開了張支票就急忙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