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來,你已不在》(2)

原來,你已不在 作者:(日)城山三郎


回首,君已逝

看著摯愛的妻子即將離我而去,對我而言,這是一份難以承受的痛苦。我們一起走過這幾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窮日子的時候她沒有怨言,好日子她也從不挑剔。容子是我的賢內(nèi)助,生活中所有事情她都替我打點、為我準備,我從未擔(dān)心過飲食起居。我們好不容易攜手到白頭,突然之間,永遠的離別卻擺在我們眼前。

面對生離死別,活著的人能做些什么呢?我該怎么做呢?守候在病床前,緊握著容子冰涼的手,我只能默默地祈禱,希望分別的時刻來得晚些,再晚些……三個月過去了,容子并沒有像醫(yī)生預(yù)言的那樣離開,而是在病床上迎來了新的一年。不過容子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不容樂觀了,一天不如一天,每況愈下。

容子不拒絕服用抗癌疫苗,我查到了一種疫苗的購買渠道,于是每周去一趟東京取藥。獨自坐在客車上,望著窗外的行人,我試著去想象每個人的生命旅程。出生,死亡,每個人都逃不出這個命運的循環(huán)。為了讓容子能夠多一線生的希望,我來回地奔波著,這世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樣有著自己一生珍貴的東西,在最珍貴的人即將要失去的時候,誰都會像我一樣去極力挽留。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我每天去兩次醫(yī)院,從家或者工作室走過去,路上買些吃的或者水果。我和容子每天一起吃晚飯,親手把飯喂到她嘴里。我像照顧孩子一樣精心照顧著容子,吃完飯后就漫無邊際地和她聊天。容子靠在窗臺,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和著溫柔的光線,我們講起很多往事:講我們?nèi)ヂ糜螘r發(fā)生的種種趣事;講我專程去阿拉斯加待了一周也沒看到極光的糗事……身體狀態(tài)好的時候,容子的笑聲還是那么爽朗。容子性格開朗,喜歡和別人交流,聊天的同時會把自己的快樂傳達給周圍的人。不論走到哪里,只要容子是開心的,她周圍的人也一定會跟著開心起來。護士小姐有時候也會加入到我們的談話中。她問我們一起旅游時會不會經(jīng)常吵架,她跟她丈夫新婚旅行時,就開始吵了。

于是,容子解釋了一遍我們?yōu)楹尾怀臣艿脑颍骸暗搅擞^光地我們就各走各的,他喜歡逛名勝,我就特別喜歡逛商店、買特產(chǎn)。所以我們想吵也沒機會吵啊。”

說到極光的事情時,護士小姐都在笑我:“先生您居然不知道白夜現(xiàn)象?。 蔽乙荒槍擂?,笑得最開心的卻是躺在病床上的容子。

容子住院那段時間,女兒紀子幾乎天天都在醫(yī)院照顧容子,經(jīng)常陪容子聊天。一天我還沒走近病房就遠遠聽到母女倆在笑。

一進門女兒朝我壞笑著說:“爸爸,原來是這樣的???”

“什么這樣的?”我不解。

“我長這么大一直以為爸爸和媽媽是相親認識然后結(jié)婚的呢!”

“哈哈,你猜錯了吧?”容子接過話去。

“我和你爸爸可是真正地通過自由戀愛而結(jié)婚的?!?/p>

于是,我們又講起在圖書館的相識,講起那封堅決的絕交信,講起我們奇跡般的重逢。

女兒嘲笑我:“看不出來啊,爸爸,你第一次見媽媽就上前搭訕???”

“哈哈,我那是真男人的行為,懂得該出手時就出手……”

“哈哈哈哈……”我們都笑了起來,整個病房都被笑聲點亮了。我們就這么回憶著過去的美好,誰都不愿去觸碰即將到來的生離死別。

好景不長,進入二月,容子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后到了起不了床的狀態(tài),只能安靜地躺著,時不時喃喃地說幾句。有時候容子會疼得睡不著覺,我就輕輕地幫她揉揉腰,希望能緩解一下她的痛苦。到后來人為的按摩已經(jīng)起不到一點緩解疼痛的效果,醫(yī)生開始使用嗎啡鎮(zhèn)痛。看著病床上痛苦的容子,我意識到任憑我有多么的舍不得,任憑容子有多么的不情愿,最后的離別還是來了。

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杉浦容子與世長辭,享年六十八歲。

我常常覺得,和容子的分別是那樣的突然。檢查出身患肝癌后的第四個月,入院治療后的兩個多月,容子就永遠地離開了。太突然,我甚至沒有準備好該如何去面對。作為比容子年長四歲的丈夫,我從未想過容子會走在我前面。容子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一定照顧我直到我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因為沒有她我就不知道該怎樣生活。

“我知道啦,爸爸你走了以后我還要健健康康地活十幾年呢!”容子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而如今她失約了,先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就在容子停止呼吸的那天傍晚,我和女兒紀子坐在病床邊和容子還聊起全家一起去非洲旅游的經(jīng)歷?!鞍职趾臀覀兌汲詨亩亲恿?,就媽媽一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媽媽腸胃真厲害??!”紀子說。

“是啊,某個人還說什么明明是我想減肥的,但就我沒事,太不公平了。呵呵,那時媽媽你還真生氣了呢?!蔽覝惤葑?,笑話她。

容子躺著,聽我說完跟著笑了起來,“看著你們那么難受,我是真想替你們受罪??!”虛弱的容子聲音細細碎碎的。

“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去非洲吧!”

“好啊,但是,可能有點太遠了?!比葑拥谋砬橥嘎冻鲆唤z惆悵。

“哪有這回事,坐著飛機,一會兒就到了。”我搶著說。

容子轉(zhuǎn)過臉看著我,說:“孩子爸爸,什么時候我能去了,我想和爸爸一起,就我們兩個人,像以前一樣,一起去多摩動物園那樣?!?/p>

“動物園啊,好啊,你知道我喜歡動物?!蔽倚ζ饋怼?/p>

“嗯,我們準備好便當……”

“對對,準備好便當,再帶上小酒,看著一路的櫻花……”我不停地點頭,腦海中回放起我們曾經(jīng)一起出游的情景。

“爸爸,你該回家了。”一旁的女兒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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