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瑟琳和表姐們從聚會回來后,也不知道我身患何病,只覺得病情很嚴(yán)重。但舅舅害怕舅母過于焦慮,因此并沒有明說。第二天,他請來歐塔大夫,大夫很驚訝,認(rèn)為我是憂傷成疾,他從未聽說過這么小的孩子會患上這種病。每個人都很著急,但我仍舊住在舅母家中,她如慈母般親切照顧著我。當(dāng)爸爸帶著姐妹們從巴黎回來時,女傭艾梅出來接迎他們,面容十分憂傷?,斃蟪砸惑@,以為我已離開人世。但我這個病就像拉撒路那樣,并不是致命的,只是為了彰顯天主的榮耀。父親絕望至極,擔(dān)心他的幼女將要非死即瘋?,斃矐n傷不已。可憐的瑪利,她為我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她整天為我忙這忙那,我永遠(yuǎn)無法表達(dá)內(nèi)心的感激。我常常想,母親的愛心也許比任何醫(yī)術(shù)都更有效,因為她能猜到,孩子的病需要什么樣的治療。
瑪利也在舅母家住下。這時,寶琳穿會衣 的日子即將來臨,沒有人敢向我當(dāng)面提起此事,以免我因為不能參加大典而深感失望。我曾信口說,我會好起來,去看親愛的寶琳。我無意中說對了,全能的天主要給予我這點慰藉,或者說,當(dāng)你成為神的新娘時,天主因為你的緣故而特別邀請我,因為你極其關(guān)愛病中的小女兒。我經(jīng)常感到:當(dāng)天主的孩子們與他舉行神婚大典之時,他絕不忍心使他們絲毫受苦。那天晴空萬里,毫無云翳,仿佛是天主有意預(yù)先昭示出天國的福樂。我又能緊緊抱住我親愛的媽媽,坐在她的膝頭,頻頻吻她。她穿著結(jié)婚的禮服,看起來是如此美麗!在幽暗痛苦的時光中,那是個真正喜樂的日子,但時間過得太快,不多久,我就坐上馬車,遠(yuǎn)離了寶琳和親愛的迦密。當(dāng)我回到百香來后,家人逼著我躺下。我心中很不情愿,覺得自己病情已好,他們不應(yīng)繼續(xù)將我當(dāng)做病人。不幸,這只是痛苦的開端,翌日,我的病情重新變重,并且每況愈下,似成沉疴。
我愿花些筆墨來描述那次的怪病。當(dāng)時,我完全知道是魔鬼在作祟,但病愈后很長的時間內(nèi),我卻深深感到,這場病其實是我自己故意惹出來的。這個念頭令我大為痛苦。我告訴了瑪利,她盡量用柔言軟語來排解我的顧慮,使我心安。我也向神父辦告解,他也竭力使我釋懷,說,如果只是心理疾病,病情不會那樣嚴(yán)重。我想,也許天主想借這場病來錘煉我,使我謙卑柔順,因此,他才讓我在加入圣衣會之前飽受痛苦。直到入會以后,我才終于消除疑慮,此后再沒有絲毫不安。
我的疑慮情有可原,因為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病情的危險。我?guī)缀跽旎杳圆恍?,無法動彈,說著囈語,但理智卻始終是清醒的。無論別人如何對待我,即便是殺死我,我都不會抵抗;但我卻能將人們在我身邊的耳語聽得清清楚楚,并且記憶猶新。一次,我長久無法睜開雙眼,然而,當(dāng)人們離開我身邊時,我立刻就能睜開了,我覺得這是魔鬼的計謀。同時,它能使我無端懼怕某些事情,比如,人們要我服用某種普通藥品之時,我會因為恐懼而不肯服下。
但如果說天主允許魔鬼接近我,他也同時派來些可見的天使?,斃?jīng)常在我身邊,如慈母般照顧我,安慰我。盡管我給她帶來許多麻煩,并不許她離開片刻,她卻從未表現(xiàn)出絲毫厭倦。自然,她有時也要離開片刻,與爸爸一同吃飯。她不在的時候,我就連聲喊她。這時,替她照顧我的維克多麗,就得跑去找她,因為我始終喊著“媽媽”。而當(dāng)她出去望彌撒或探望寶琳之時,我卻從來沒有不高興過。在我臥病期間,舅舅和舅母對我也極其慈愛,舅母每天都來看我,送給我大堆禮物,簡直將我寵壞了。也有朋友來探望我,我就請求瑪利轉(zhuǎn)告他們,我不能起床來接待他們。除了舅舅和舅母之外,我不愿看到人們?nèi)绱笏獍晁频膰谖疑磉?,將我?dāng)成新奇動物那樣加以觀賞。這次患病使我更加敬愛舅父和舅母,可憐的爸爸常常說:“這樣的親戚真少有?!彼f得很對,后來的某些事更加驗證了這句話的正確。舅舅如今已經(jīng)被主召去,而我呢,仍在地上過著客旅的生涯。我能為這些親愛的親戚們做些什么呢?我只有為他們祈禱,來報答他們的恩情,這樣我才能稍覺心安。
萊奧尼也對我極好,竭盡全力使我開心。不過,我擔(dān)心自己無意中曾經(jīng)傷害過她,因為我說過,沒有人能代替瑪利姐姐。而瑟琳呢,為了她的德蘭,也甘愿犧牲一切。她每個星期天從學(xué)?;貋砗螅团阒莻€似乎失去神志的妹妹,即便在可以離開我的時候,也不肯抽身離去。啊,這就是愛!最親愛的姐姐們,我曾經(jīng)給你們帶來多少麻煩,你們卻仍然如此深愛著我!天主是如此富足,我希望在永恒的天國,能深深地發(fā)掘他無盡的寶藏,百倍地酬報我虧欠你們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