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都不會想到,是多年不見的兒子回來了。
徐向前又叫了一聲:“大大,我是象謙。”
老人剎那間淚流滿面。
無聲的言語勝有聲。
“娘好嗎?”
徐向前扶著老爸爸,急切地問著。
“不在了,不在了!
她頭年就過世了?!?/p>
戰(zhàn)將的腳步沉重了,他扶著老人,一步步邁向他的出生地,邁向那個永安村。
他從小就愛母親,爸爸外出教書,他在母親的跟前成長。
幾分鐘前他還想,自己一進家,母親又會燒香,又會感恩菩薩的保估。
卻沒想到老母親與世長辭了。
徐向前百感交集。
他又記起一句老話:“軍人是盡忠難盡孝”!
十二年不歸的游子回到家,姐姐、嫂嫂、妹妹和女兒,恍如夢中相見。
女人們的淚更多,又說起他們的母親臨終前還叫著徐向前的小名,只是沒能最后見兒子一面。
夜深人靜,徐向前要女兒松枝掌著油燈,來到母親靈柩前,站立了很久。
姐姐們又送來紙錢,替徐向前點燃了。
他不信鬼神,卻從不反對媽媽燒香敬神。
若真的有神仙,它應該保佑那些常常供奉它的人,媽媽怎么不能等兒子回來呢!
“離鄉(xiāng)十二載,戎馬倥傯,轉(zhuǎn)戰(zhàn)南北,沒有機會和家人團聚,但故鄉(xiāng)的山川草木,親人的音容笑貌,卻一直縈回在我的腦海里。
年年歲歲花常發(fā),歲歲年年人不同。
十二個春秋過去,故土面貌依舊,人的變化不小。
母親于頭年去世,棺材還放在家里。
父親年逾古稀。”
“我父親有文化,又因為兒子是‘匪首’之一,多年一直關(guān)心國事、政事,經(jīng)常通過看報,了解黨和紅軍的活動,了解我的蹤跡。
所以,思想比較進步,認為共產(chǎn)黨愛國愛民,比國民黨強得多。
他說:‘象謙,看來你這條路走對了!
’我說:‘逼上梁山哪!
’后來聽妹妹說,那些年國民黨反共,閻錫山看在同鄉(xiāng)分上,倒沒來家里找麻煩。
只是有次蔣介石派了兩名副官來,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倆人進門很客氣,說是蔣校長派他們來,問問家里知道不知道徐向前的下落,有什么困難沒有?我父親回答說:‘自從象謙考上黃埔軍校,就不知哪里去啦,連點音訊也沒有,我正要找你們蔣校長要人呢!
’鬧得兩名副官哭笑不得,匆匆而去。
可見,老百姓也會和‘蔣委員長’斗智啊!”
第二天,徐向前的老姑母來了。
她聽說侄兒做了共產(chǎn)黨的大官,定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卻沒想到,這個大官穿著還不如老百姓暖和哩。
那身上的衣服單薄的,只能過春秋,不能擋寒。
老姑母心疼地說:“看你這衣服怎能過冬,姑姑得給你做條棉褲呀!”
徐向前一笑說:“姑姑,怕你做不起呀?!?/p>
姑姑說:“日子再難,一條棉褲姑姑還做得出來?!?/p>
徐向前說:“姑姑,我的同志們一萬多人哩,要做都得做,姑姑能做得起嗎!”
鄉(xiāng)親們都聽說共產(chǎn)黨、八路軍抗戰(zhàn),卻不知道他們的情形這么艱難。
老百姓哪里知道,紅軍改編成了八路軍,編制是國民革命軍,蔣介石卻不給發(fā)餉。
第八路軍堂堂正正的一個大官員,寒冬就要來臨了,連棉衣棉褲都穿不上,老百姓難以理解。
鄉(xiāng)下人都知道,凡是做了大官的人,都是“衣錦還鄉(xiāng)”,一河之隔的閻錫山每次回家來,大車小車拉著吃的,穿的,那么神氣,那么威風凜凜。
看來這共產(chǎn)黨的官,和國民黨的官不一樣呢!
真是破爛的“窮八路”呀。
國難當頭,鄉(xiāng)下人說話也離不開抗戰(zhàn)。
人人都怕當亡國奴,問徐向前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