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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回到達科塔大樓時,已經(jīng)七點鐘了?;璋档睦杳髦饾u變成完全明亮的清晨。天空一片蔚藍,光線很強,連朵云也沒有,是個夏末的好天氣??墒窃谖鍢枪⒗铮諝獠涣魍ǘ抑藷?,窗簾依舊拉上,李奇沒有問電話是不是打來過,因為一看就知道沒有。屋里的場景跟九小時前一樣,萊恩直挺挺地坐在椅子里,然后是格瑞戈、格倫、帕克、普瑞茲、愛迪森、科瓦斯基,全都一言不發(fā),心情低落。有的眼睛閉上,有的眼睛睜開,若有所思,呼吸低沉。
沒有徽章。
一般退伍令。
壞蛋。
萊恩慢慢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李奇,開口問:“你到底去哪里了?”
“去吃早餐。”李奇說。
“吃了這么久?大飯店里的大餐?”
“是家小餐廳?!崩钇嬲f,“服務員動作慢?!?/p>
“我付錢給你是要你工作,不是叫你去吃東西?!?/p>
“你還沒付錢給我?!崩钇嬲f,“我連一分錢都沒看到?!?/p>
萊恩的身體朝向前面,頭部往側邊轉了九十度,他的雙眼深邃、潮濕,閃著光芒。
“這就是你的問題嗎?錢?”
李奇沒有說話。
“這問題好解決?!比R恩說。
他的目光盯住李奇的臉不動,手放在椅子扶手上面,手心向下,蒼白地像羊皮紙般的皮膚上,血管都凸了起來,在黃色燈光下看起來很可怕。他讓自己直直地站起來,有點吃力,似乎是九個小時來第一次移動。他的步伐有點不穩(wěn),身體僵硬,像個老人般拖著腳步,搖搖晃晃朝著大廳走去,。
“過來?!彼f,仿佛在下命令,像他過去還是上校時一樣。李奇跟著他走進主臥室套房。四柱大床,雕飾衣柜,書桌,還有那張照片。萊恩打開他的衣柜里比較小的那片門。里面是個淺淺的空間,然后又是另一道門。內門的左手邊有個密碼鍵盤,跟羅倫·波琳辦公室用的一樣,標準的三乘三加上零字鍵。藍用左手,食指,卷曲;無名指,伸直;中指,伸直;中指,卷曲。3785,李奇心想。技術不好,不然就是分心了,才會讓我看到。鍵盤發(fā)出“嗶”的一聲,萊恩打開了內門,伸手進去,拉了條鏈子,一盞燈亮起來,照亮一個六乘三英尺的小空間。里面堆滿了一捆一捆的物件,緊緊包在厚厚的塑料膜里面,塑料膜上面有外國文字的印刷。起初李奇不知道文字寫了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那些字是法文,寫著Banque Centrale。
中央銀行!錢!
美元,一張一張綁起來,壘高,包起來。一部分完整無缺,整齊地擺著,其中一個已經(jīng)拆開,地上到處是空的塑料膜,這種塑料膜很厚,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拆開。你得先用指甲將它戳破,再把手指伸進去,然后用力拉扯。
萊恩彎下腰,把打開的那一大捆拖到臥房里面,抬起來,順著一個小小的弧度甩出去,讓它落在李奇腳邊的地板上。錢在光滑的硬木地板上滑行,兩塊小小的錢磚掉了出來。
“給你。”萊恩說,“這是你要的錢。”
李奇沒有說話。
“撿起來?!比R恩說,“都是你的?!?/p>
李奇沒有說話,直接走向門口。
“都拿去?!比R恩說。
李奇停下腳步。萊恩再次彎下腰,撿起一塊掉出來的錢磚,掂了掂重量,一萬塊,一百張百元美鈔。
“拿去。”他又說一次。
李奇說:“等我看到結果再來談費用的問題?!?/p>
“拿去!”萊恩大聲叫著,把錢磚直接朝著李奇的胸口丟過來。錢磚砸在李奇的胸骨上方,很厚實,令人意外地沉重。錢散開,掉到地上。萊恩撿起另一個錢磚,又砸中了李奇的胸口。
“拿去!”他尖喊道。
他彎下腰,把手伸進塑料套里,開始把錢挖出來,拿起錢后拼命亂丟。錢打在李奇的腿上、肚子上、胸口、頭上。一次一萬塊錢,就像山洪一樣排山倒海而來。所有痛苦化成賣力的投擲,淚水從萊恩臉上流下,他開始失去控制,拼命喊叫,一邊喘氣,一邊痛哭,每一次猛烈投擲中間夾雜著:拿去!拿去!然后是:把她找回來!把她找回來!再后來是:求求你!求求你!每一次拼命的叫喊都帶著憤怒、痛苦、恐懼和絕望。
李奇站在那里,承受著這一切,腳下幾萬美元堆積如山。
他想著:這一次應該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