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還是有他的權(quán)利,人權(quán)法案是這么說的。而且他在被判有罪之前都是清白的。另外,假如證據(jù)就像她父親說的那樣確實,那么她要做的也就只有監(jiān)督這整件事的流程而已。她會查明案情,然后建議他認罪。接著她會在父親送他上刑場前照看他。就這樣,就像誠實納稅一樣,只是一道憲法上的程序而已。她希望整件事就這么簡單。
“好吧?!彼f。
“他是清白的,”羅斯瑪麗?巴爾說,“我很確定!”
他們都說自己是清白的,海倫?羅汀心想。
“好吧?!彼终f了一次。接著,她要這位新客戶隔天早上七點到她的辦公室。這像是種測試,如果她真相信她哥哥是清白的,那么她應(yīng)該會提早到。
羅斯瑪麗?巴爾在星期一上午七點整準時到達,弗蘭克林也出現(xiàn)了。他信任海倫?羅汀這個人,而且也準備好先觀察情況,暫時不急著收取酬勞,等案情確定了再說。海倫?羅汀已經(jīng)坐在辦公桌前一個鐘頭。她在星期日中午跟戴維?查普曼聯(lián)絡(luò),告訴他被告要換辯護律師,然后取得他跟巴爾第一次面談時的錄音帶。查普曼很樂意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她,不想再跟此事沾上邊。她在星期日晚上聽了十幾次錄音帶的內(nèi)容,今天早上又聽了更多遍。這是關(guān)于詹姆斯?巴爾的唯一記錄?;蛟S以后再也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什么了。因此她得仔細地聽,也從中做出一些初步結(jié)論。
“注意聽?!彼f。
她將錄音帶放進一個跟鞋盒差不多大的老式放音機。按下播放鍵后,大家只聽見一陣雜音跟呼吸聲,接著才出現(xiàn)查普曼的聲音:如果連你都不想幫自己,那我也幫不上忙了。又是一陣沉默,更多雜音,然后詹姆斯?巴爾開口了:他們抓錯人了,他們抓錯人了。海倫?羅汀看著錄音帶上的記號,往前快轉(zhuǎn)到查普曼的聲音:否認可不是聰明的舉動。換巴爾說話:替我找杰克?李奇。海倫再往前快轉(zhuǎn)到查普曼的問題:他是醫(yī)生嗎?對話的內(nèi)容就到這里,接下來就只聽到巴爾敲門的聲音。
“好吧,”海倫說,“我想他真的認為自己沒干這件事。他就說了這些話,在知道查普曼根本不是真心想幫他之后,他只好泄氣地結(jié)束談話。大家都聽得出來吧?”
“不是他干的?!绷_斯瑪麗?巴爾說。
“我昨天找我父親談過,”海倫?羅汀說,“該有的證據(jù)都有了,巴爾小姐,他應(yīng)該就是兇手。你要知道,就算是親兄妹,你也不一定完全了解自己的哥哥。就算你很清楚他以前的為人,他后來也可能出于某種原因而變了個人。”
辦公室里一片靜默。
“你父親說的都是事實嗎?”羅斯瑪麗問。
“一定是的,”海倫說,“反正我們遲早也會看到那些證據(jù),這是過程之一。我們還要宣誓不能造假。所以他沒必要騙人?!?/p>
大家都沒說話。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幫你哥哥,”海倫打破沉默,“他相信自己沒犯案。從錄音帶里,我聽得出來他沒說謊。也許他患了妄想癥,至少他在星期六那天發(fā)作過,說不定他在星期五也發(fā)作了?!?/p>
“這能幫到他什么?”羅斯瑪麗?巴爾問,“這還是等于承認他犯了罪!”
“判決的結(jié)果會不一樣,我是指如果他醒來的話。把他關(guān)在相關(guān)機構(gòu)里靜養(yǎng)治療,絕對比丟進最高戒護的監(jiān)獄里又完全不給予治療要好得多?!?/p>
“你是想說他瘋了?”
海倫點點頭:“這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方式了,如果我們現(xiàn)在提出,他們在審判前或許會對他比現(xiàn)在好一些。”
“他可能會死,這是醫(yī)生說的。我不希望他以罪犯的身份死去,我要幫他洗刷掉罪名?!?/p>
“他還沒接受審判,也還沒判刑。所以在法律之下他還是清白的。”
“這不一樣?!?/p>
“嗯,”海倫說,“我想也是?!?/p>
大家又沉默了更長一段時間。
“我們十點半再回來這里談吧,”海倫說,“我們要想出一個策略。如果我們想讓他轉(zhuǎn)院,那就應(yīng)該盡早采取行動?!?/p>
“我們得找到這個叫杰克?李奇的人?!绷_斯瑪麗?巴爾說。
海倫點頭:“我把他的名字告訴埃默森跟我父親了?!?/p>
“為什么?”
“因為埃默森派手下徹查了你哥哥的屋子,他們可能會有相關(guān)地址或電話。而如果我們想讓這個人當辯方而不是控方的證人,就得讓我父親也知道這件事。這個人或許能幫我們大忙?!?/p>
“他可能有不在場證明?!?/p>
“我想他們頂多是在軍中認識的好友而已。”
“我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弗蘭克林說,“他們軍銜不同,隸屬單位也不一樣?!?/p>
“我們一定要找到他,”羅斯瑪麗?巴爾說,“詹姆斯說要找他,不是嗎?所以他一定是個重要人物。”
海倫再點點頭:“我當然很想找他。說不定他能提供我們有力的信息,讓我們能在法庭上提出辯解。要不然他至少能提供一些重要線索?!?/p>
“這個人已經(jīng)消失了!”弗蘭克林說。
他坐在從印第安納波里斯出發(fā)的巴士后頭,再過兩個鐘頭就要到目的地了。這段旅途花的時間很長,但過程還算愉快。星期六晚上,他在新奧爾良一間靠近客運站的汽車旅館過了一夜。星期日晚上則是在印第安納波里斯度過。因此他睡得好,吃得飽,還洗了澡。不過大部分時間里,他還是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偶爾打盹,偶爾注意窗外路過的景色,看看美國的雜亂,然后再回想一下跟那個挪威女孩一起度過的時光。他的生活就是這樣,猶如碎片拼成的馬賽克圖案。他記不清楚過去事物的細節(jié)或背景,有時還會記錯,但那些情感與經(jīng)歷會隨著時間編織成一幅畫,而這幅畫里的回憶,有一半是好的,一半則是壞的。他不太確定那個挪威女孩會落在畫面的哪個位置。一開始他覺得錯過了她很可惜,可是她遲早都要搭船離開的,要不就是他自己會離開。那個CNN新聞加速了他們的離別,但其實影響并不大。
他搭的車正在三十七號公路上以每小時五十五英里速度朝南前進,車子在布魯明頓暫停。有六個人下了車,其中一個把看完的報紙留在座位上。李奇拿起報紙,翻到體育版,洋基隊的戰(zhàn)績?nèi)匀辉诿绹?lián)賽東區(qū)領(lǐng)先。接著他翻到頭版看新聞,發(fā)現(xiàn)這個標題:狙擊殺人嫌犯在獄中遭到攻擊。他讀了報道的前三段:腦部受傷,昏迷,無法預測何時蘇醒。寫這篇報道的記者,似乎既想譴責印第安納州矯正委員會底下的監(jiān)獄簡直無法無天,又想贊揚那些攻擊巴爾的人為市民出了口氣。
這可能會讓事情變得復雜,李奇心想。
接下來的段落重述了事發(fā)經(jīng)過,也加上一些新的背景信息。李奇把整篇報道讀完。巴爾的妹妹在幾個月前就已搬離他家,記者似乎認為這可能是造成巴爾發(fā)瘋或使他個性大變的原因。兩者都有可能。
車子離開了布魯明頓。李奇折好報紙,頭靠在窗上,看著外面的道路。由于最近下過雨,這條路還很潮濕,看起來像一條黑色絲帶,而路中央的標線猶如摩爾斯電碼般在他眼前不停閃動。李奇不知道這條路想跟他說什么。他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