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An Invader(1)

人生拍賣會 作者:深雪


拍賣成功后的一個月后的某一天,魏齡起床,張開雙眼的一刻,她看見白色天花板以及一盞精巧的紅金二色摩納哥風格的吊燈,她沒有多想些什么,爬起來后就走進房間內(nèi)的浴室,她對鏡一望,為自己精神不錯而高興,她一向不喜歡有黑眼圈。她垂頭洗臉,冷水讓她清醒了三分,在再抬起頭望進鏡子里之時,她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這是最后一次的安眠?!?/p>

魏齡定了定神,鏡內(nèi)反映出詫異。她深呼吸,記起了,就是今天。

她推開浴室的玻璃門,終于留意到房間內(nèi)的環(huán)境,差不多是全白的布置,床很大,配以厚重又具摩納哥和埃及風格的木床背;窗很闊,沒窗簾,窗外是山景;靠窗那邊放有一張單座位沙發(fā),沙發(fā)旁堆滿書、雜志和畫冊;相對床尾的墻邊地上放有從各地搜羅來的擺設。

魏齡知道這是誰的房間。

她在房間內(nèi)走了一圈,卻找不到衣柜,穿著棉質(zhì)睡裙的她打開房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探頭出走廊,兩名菲傭走上前來,其中一名對她說:“魏小姐,早上好。”魏齡直接反應地說:“美妮……”說出了名字后,她又迅速合上嘴巴,她驚異自己知道菲傭的名字。

那個叫美妮的菲傭耐心地望著她。

魏齡看著另一個,她說:“索美亞?!?/p>

索美亞便說:“魏小姐,早上好。”

魏齡從未見過她們,但她就是能正確地說出名字。她也就放心起來,問:“我的衣服準備好沒有?”

美妮回答她:“魏小姐,你的白裙子已放進衣帽間。”美妮隨手一指,魏齡便依著那個方向望去。她擺手叫菲傭離開,然后朝那房間走去,推開門后,她便看到,這個衣帽間起碼有五百英尺,猶如一間時裝店。

魏齡喜歡當中的分類,連衣裙放到一起,褲子又另辟一角,手袋一個一個地陳列開來,鞋子清潔得像新鞋一樣。她上前去拉出長柜,里面的胸圍排列得好可愛,一目了然。

魏齡選了一件白色連衣長裙和一雙平底鞋,她喜歡這些淺色系的衣服。她首先想到的是,這實在太微妙了,帕拉斯是男人,但當她活到帕拉斯的人生里頭,生活中的細節(jié)就跟隨她的性別變遷。

繼而,魏齡想到更深入的事?!霸趺?,衣服上沒顏料痕跡?”

衣帽間內(nèi)每件衣物都潔白如新,完全不像是畫家的衣物。

“會不會是搞錯了?我活到不知名的人的生活中了?”

魏齡連忙走出大廳。啊,也就有點頭緒了。

廳中掛了好幾張帕拉斯風格的作品。魏齡暗嘆一口氣。

剛巧索美亞走過,魏齡問她:“我的舊衣服呢?”索美亞回答:“魏小姐,你昨天穿過又染有顏料的衣物我們稍后會扔掉。”魏齡反問:“扔掉?”索美亞便說:“魏小姐一直吩咐,但凡衣物染有顏料的話就要扔掉?!蔽糊g眼珠一轉(zhuǎn),啊,原來如此。

這會不會太浪費了?要否考慮廢除這扔掉衣服的制度?魏齡一邊扁嘴一邊偷笑,剛攻占別人的人生的第一天,她就興起破舊立新的想法。

魏齡在廳中走了一圈,這住宅很寬敞,起碼有四千英尺,白色是主調(diào),綠色植物和中東風格的擺設和裝飾是點綴,魏齡笑起來,實在喜歡這里。廚房傳來香氣,她吩咐菲傭把早餐端到露臺上,她喜歡那海景。

早餐有煎蛋、培根、面包、生果沙拉、果汁、咖啡,均以銀盆盛載。魏齡笑不停,單單一份早餐已豪華得如同酒店服務。

住在這里,真有點公主氣派?。∫院蟮娜松?,可會如同公主?

沒過多久電話響起來,美妮把電話端上。魏齡小心翼翼地聆聽,致電的是畫廊職員,她與魏齡確定稍后會面的時間和地點。魏齡明白了,大家會在郊外的畫室見面,她有點惘然,因為她不知道畫室的地址。

她喚來菲傭:“美妮,我的車鑰匙呢?”魏齡猜想,帕拉斯會駕駛。美妮的回答卻是:“魏小姐有半年沒駕車了,忽然要駕駛嗎?還是要吩咐司機備車?”

魏齡又明白了一回事,她有司機,不用駕駛。于是,她便安心起來,施施然用過早餐后,才坐上那部銀灰色的豪華房車。

一路上,魏齡以手托著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色,她就像個參加學校郊游的小學生般心情興奮,這是駛往畫室之路呢,她知道她已愛上這條路。

到達畫室后,就不禁緊張起來,畫室內(nèi)放滿作品,有些近乎完成有些尚是初稿階段,魏齡記得這些都是帕拉斯的風格,沉郁冷絕,她也一度為這種風格著迷。

以后,她就是這些作品的主人。雖然自小就有畫畫的天分而且愛畫,但自己真的能畫嗎?

畫廊職員稍后到來,那名短發(fā)女孩似乎訝異魏齡的好精神,頻頻贊賞她神采飛揚。魏齡與畫廊職員閑聊一會兒后,忽然,她大膽地說了一句:“我以后會轉(zhuǎn)風格,下一個系列的作品,會以‘希望’和‘新生’為題材。”

畫廊職員瞪大雙眼,唯唯諾諾。

是的,魏齡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此刻的她認為,她會活出幸福又光明的人生。帕拉斯的心態(tài)苦澀,所以才畫出悲慟的畫;魏齡一向積極光明努力不懈,她的畫風不可能如出一轍。

畫廊職員離開后,魏齡就開始畫,體內(nèi)那股創(chuàng)作沖動主宰了她。但畫什么呢?她搬來一個準備好了畫布的畫架,又端來放上顏料的畫碟,她提起畫筆,心里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發(fā)現(xiàn)顏料仍然濕潤,帕拉斯是不是在昨天才畫過?魏齡在心中暗嘆,輕聲說句對不起。

她望了望畫碟上的顏料,她選了黃色,帕拉斯一向少用黃色,帕拉斯常常心情抑郁。魏齡喜歡黃色,尤其這一刻啊,她只覺得從今以后,人生也一片光明。

黃色。她懷著激昂的心情,揮筆在畫布上畫,不費吹灰之力,她勾畫出一個女人的側(cè)臉,她決定讓畫中人有著充滿憧憬的眼睛。

魏齡向后退了幾步,審視構(gòu)圖與比例,然后她滿意了,決定畫下去。

明白這一切有多奇妙嗎?自小學之后,魏齡從沒試過認真畫過些什么,如今,她三兩筆便畫出心中的影像,儼如天才一樣。

她買走了帕拉斯的人生,也買走了他的天分。

她一直畫畫畫,淚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她沒有拭去眼淚,由得自己任意哭,她一邊哭一邊畫,她不要自己停下來。

她知道,她以后也會一直這樣畫下去,往后的日子,能呼吸就能畫。

畫布上有一個瞇起眼看海的女人,那女人的嘴角含笑。魏齡不單單看見畫布上有個女人,她更看見畫布上有生命。

不知道畫了多久,直至有人按門鈴她才停筆,原來那是美妮啊,大老遠前來給她送上晚餐。魏齡吃過晚餐,洗一把臉,然后又繼續(xù)畫,她的手無法停下來,她的心情好亢奮,她的動力如海浪狂涌。

一直畫下去,當手顫抖了才放下畫筆,魏齡回頭看鐘,原來已是凌晨四點。她把吃剩下的晚餐吃完,繼而,倒了杯酒走上天臺,那里有間玻璃房,房內(nèi)有沙發(fā),她窩在當中喝酒看星星。

眼淚又流下來了,因為肉體的累,也因為心的興奮。這一回,魏齡哭出聲音來,她發(fā)泄般地號哭,舒緩這妙不可言的第一天。

她看著天邊吐白,她聽見遠處的雞啼。她想,其他成功競投了別人的人生的買家,可會如她一樣患得患失七上八下地度過難忘的第一天?那些買家買走的人生,甚至包括了賣方的丈夫、妻子、子女,買家與陌生的人同床共寢時,心情會有多復雜?當中有人由農(nóng)夫變成醫(yī)生,又有由中年人變身中學生,在徹頭徹尾地轉(zhuǎn)變的第一天,他們適應得可好?

魏齡仰臉微笑,酒喝干了,她累極想睡了。她合上眼睛,放松自己讓睡魔入侵。睡啊睡啊睡啊,她的身心已全然準備進入另一個狀態(tài)。睡啊睡啊睡啊,她的精神和肉體實在需要安睡。

驀地,她乍醒。她望向天際,依然是晨曦的色調(diào)。她伸手抓來鬧鐘,原來不過小睡了十分鐘,她揉了揉眼睛,知道已無法再入睡。

魏齡不擔憂,她的睡意已全消散。既然不想睡了,不如作畫吧!她走回樓下,洗臉沐浴后,便又開始畫畫。而她決定了,之后數(shù)天她會留在這畫室中,這是她最感滿足的世界,她舍不得離開。

接下來的數(shù)天,魏齡完成了看海的女人,又畫了賞花的女人,以及用美酒沐浴的女人。畫中都是快樂滿足的女人,她們的舉動不同,但神態(tài)好幸福。

魏齡完全沒踏出過畫室,她的食物由菲傭送來,她把舊衣服遞給她們,她們便為她端來新的。魏齡發(fā)現(xiàn),除了作畫之外,她完全沒有其他渴求,她不肚餓不怕悶,甚至沒有興趣與別人說一句話又或是聽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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