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文輝??負責財務部工作。我不太會講話??以后請大家多多配合我們財務部的工作??我們部門的小宋和小趙大家都認識了吧??”文總像忘了下面的詞,左右看看,憋了半天才接著說:
“新公司的財務報銷制度和原來公司的有些不同,我們都發(fā)了文件,大家好好看看。謝謝?!?/p>
我沒聽他說什么,盯著那半截拖在地上的鞋帶,像個蚯蚓扭來扭去。最好被踩住,那會是什么效果呢?可什么效果也沒出,他說完像小姑娘似地踮著腳跑回了位子。
接著是一個一句話里不加句英文詞就說不溜的海歸麥可,北京公司副總經理。也許是空調太熱了,我有些昏昏然,看著他做了一陣復雜的手勢后,鞠躬下場。
小張又一臉虛偽的媚笑地把大眼賊一樣照人的市場總監(jiān)請了上來。我開始走神。知道那小子在說話,每句話也聽到了,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不怎么叫空降兵呢??此闹?,倒是公司那些半老徐娘都翹著下巴,審視著圈子中間神采奕奕的家伙。
“下面請吳總講話,鼓掌?!毙埪曇籼岣吡税硕?。
這讓我一驚,橫眼一瞥,那個驕傲的大頭胖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他驕傲,是因為他那股裝出來的“偉人”氣勢——他并沒有到圈子中間。站在原地,沉穩(wěn)地掃視了一圈,四下微微頜首示意。然后,雙手交叉在像懷孕八個月的肚子前面,吭哧了兩下鼻子,一張口——讓地球人都看到了他滿嘴黑牙。
“大家好!我是吳耀明?!彼砸煌nD,像是在等待掌聲。
“吳要命,這孫子怎么叫不要命啊?!币粋€聲音嘟囔。
吳總見他的停頓并沒有收獲預期的掌聲,就像唱卡拉OK等過了點,他有些著慌地向下說:
“我負責組建北京分公司的客服部,來北京之前,我在上??偛控撠熆头团嘤栔行墓ぷ鳌!?/p>
他眼睛四下張望,希望大家對“總部”二字引起特別的關注。底下有人在咬耳朵,好似在議論總部和北分的關系。
“來之前,我就聽說北京的客服工作不好搞,問題很大。說實話,這里比起我們上海那邊的客戶,北京客戶態(tài)度不要太好了?!?/p>
有人捅捅我問:“他說的不要太好,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我沒有反應過來,另一邊坐著的付斌好為人師地搶著說:“我在上海住過二年,上海話不要太好,意思就是好得不得了?!?/p>
小付挺神的,只要說起地方上的事,他都會用“某某地方哥們兒住過??”一般是短則一年,長則二年。如果他的影子好心為自己的主人算算,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27歲,而應該是250歲。當然,這個數(shù)字還不包括影子打盹時漏算的。
“好得不得了?客戶態(tài)度好得不得了了還做什么客服?”
那人滿臉疑惑加鄙夷的表情。
“這個??我怎么知道這孫子TMD放什么屁啊?!?/p>
吳胖子下面說什么,我根本沒在意。這家伙一臉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裝腔作態(tài)的架勢讓人感到不舒服。因為這時我發(fā)現(xiàn)小宋緊張得雙掌插在兩腿間,一副憋著尿的樣子。
“別緊張。上去隨便說,沒人笑話你。”
他膽怯地點點頭。
“怎么這么啊,管他娘的呢,想起什么就招呼什么。我第一次上臺??”或許是聲音大了些,騷擾了吳胖子。他把目光投向這邊,深沉地看了看。我拍了下小宋的腿,目光炯炯地迎視著吳總,做出一副專心聽講的樣子。
實際上,我根本沒看吳胖子的臉,而是檢查他是不是拉上了前門。遠處看不真,露出一塊白,好像是沒拉上。一寸一寸地掃描,就像小時候趴在螞蟻窩邊上數(shù)螞蟻一樣認真。
也許是吳總的講話太高屋建瓴,忘記了——這是什么地方。天子腳下,高屋建瓴講話的人比臭蟲還多,這一圈子人里什么大干部沒見過,什么官腔沒聽過,什么高調沒唱過。尤其,剛經歷過革命的洗禮,什么鳥能把這幫人精給忽悠了?咬耳朵聲漸漸變成了蒼蠅的嗡嗡聲,蒼蠅嗡嗡聲漸漸變成了時不時的笑聲,蓋過了吳胖子的講話。
“注意聽講?!?/p>
小張突然站起來喊了一嗓子。把“不要命”嚇了一跳,這不是明目張膽宣布吳總該趕快洗洗,歇菜了嗎。還是上海人賊,見風頭不對,大氣地說了幾句排比句,收了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