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美國國務院找到了默羅的兒子,請他去《紐約時報》和大家見面。面對來自世界1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記者,國務院官員高度稱贊了默羅的功績。稍后,默羅的兒子開始演講,談他的父親為新聞自由而戰(zhàn)的個人歷史。接著,他開始接受記者們的提問。
一個外國同行問:“在你很小的時候,你的父親就在世界各地采訪、寫新聞,鮮有時間顧及家人,你覺得他是一個好父親嗎?”
和默羅的兒子對話前,我們在美國國務院,與“水門事件”的采訪者鮑勃交流過一次,有一個國家的記者問他,你做了這么多偉大的事,我們非常地欣賞、崇敬和羨慕,但是在我們的國家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你能給我們一些好的建議么?鮑勃跟他說你要Keep on!Keep on!意思是說,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話音剛落,另外一個國家的記者就站起來了,他說我們需要養(yǎng)家糊口,我們需要有一個工作,我們沒有美國這樣制度性的環(huán)境。
當天晚上,我和《環(huán)球時報》編輯王文,一位讓我對未來新聞界充滿信心的“80后新聞人”,討論了這件事。我認為,鮑勃作為一個記者本身是優(yōu)秀的,但是創(chuàng)造“水門事件”這段歷史的不是鮑勃,而是美國的憲政制度。鮑勃自己也說,美國國務院的大樓里,有很多人想把他抓起來,但是他們做不到,因為美國的法律和制度保護了他。
說到我們的工作之于我們的國家,我說,我們能為我們的國家做出貢獻,但我們引領的作用是有限的,我們要為這種有限的引領做出我們的努力,但是我們不能有特別高的期待,因為很多時候,媒體對國家的貢獻并不取決于我們個人的努力。
冷靜地想想,媒體和記者的價值,我們對這個國家和這個社會的貢獻,是結構性的,而非個體性的。毋庸置疑,過去的20年內(nèi),我所在的媒體,在不同的時期的確走在了同行的前面。和同行比,我們擁有更多優(yōu)秀的記者和編輯,做出了更多優(yōu)秀的報道,做出了一份相對出色的報紙。但是,這些年,新聞業(yè)的進步并不是我們的一己之力推動的。我承認我們的光榮,承認我們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所做的貢獻,但是我們對國家的貢獻,我們對新聞的功能的推動,在社會各階層各行業(yè)中,不是獨立的、唯一的。
我們說媒體的重要、記者的重要,不是因為我們所在的媒體重要和我們作為記者重要,而是因為媒體在整個社會運營當中擔當了一種結構性的功能,如果我們說第四種權力真的是新聞自由的基礎理論的話,那么它僅僅是行政、立法和司法之外的一種權力制衡的力量。它對社會的正面價值,是通過結構性功能體現(xiàn)的,而非像革命家那樣是通過辦革命的報紙來實現(xi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