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比如:人們看不到他的肉體,也看不到他肉體之外的附加之物,包括衣服,錢包,鑰匙,手機……那么,是不是挨著他的東西,大家就看不見呢?
那樣的話,他的手摸到大樓,大樓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樓里的員工呢?他摸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和她牽手的那個男人呢?他摸到馬路,馬路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地還存不存在?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那么,為什么大家看不到他的衣服、錢包、鑰匙、手機?如果把手機扔在大街上,離開了他的肉體,大家能不能看到它呢?
他想試一試,于是就站起來,走出十幾步,把手機放在地上,退回來觀察。
走過來一個旅行的女孩,她背著一只很大的包,昂著頭,直接朝售票大廳走去,沒看見地上的手機。
又過來一個農(nóng)民工模樣的人,他一邊走一邊吃茶蛋,也從手機旁邊走了過去。
又過來一個穿花襯衫的小偷模樣的人,眼珠子滴溜溜四處轉,似乎在尋找什么機會。他踢在了手機上,"哐當"一聲,回頭看了看,罵了一句什么,繼續(xù)朝前走了。
看來,這些人對他的手機視而不見。
他把手機撿了回來,裝進了口袋里。
接著,他小心地避開人流,走進了一家商鋪。他隨手拿起了一只燒雞,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注意觀察周圍人的反應。時間太早,商鋪里沒有幾個人。一個母親牽扯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在挑選食品。那個孩子一直盯著他手中的燒雞,終于奶聲奶氣地對母親說:"媽媽,那只燒雞在飛。"
母親沒有理睬孩子的胡言亂語,拿起一袋方便面,在仔細查看出產(chǎn)日期。
婁小婁手忙腳亂地把那只燒雞扔在了貨架上。
那個孩子直直地盯著這只燒雞,又說:"媽媽媽媽,那只燒雞降落了。"
母親回頭看了一眼,說:"別胡說!走,跟媽媽買酸奶去。"
婁小婁又來到收款臺前面,趁那個女孩轉身喝水,他把手伸進了半開的抽屜里,在一堆硬幣上劃拉了一下,那個女孩一下就轉過身來,警覺地盯住了那個抽屜。他慢慢縮回手來,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走出商鋪,婁小婁似乎明白了,他從2007年帶來的身體和物品,這里的人們都看不見。而他進入2006年之后,拿起這個時空的任何東西,大家都看得到。
他從2007年帶來的聲音,這里的人們聽不到。他在這個時空里弄出聲響,他們就能聽到了。
對于婁小婁來說,現(xiàn)在最急切的事,就是去桑丫的學校,看看她是不是在那里讀書。
桑丫跟他說過,她高中時就讀于花都第三十中學。
首先,他得知道第三十中學的位置,那就必須買一張地圖。
他來到一個報攤前,把一塊錢慢慢放在賣報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沒反應。他又把這枚硬幣朝老太太面前推了推,老太太依然沒反應。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老太太看不到他的錢。他的錢在這里不存在,給不給是一樣的。他把錢收起來,想了想,又放到了報攤上,全當是一種良心安慰吧。接著,他蹲下身,趁老太太不注意,快速拽下一張本地地圖,想借來看一看。沒想到,老太太發(fā)現(xiàn)了,她滿臉詫異地繞了過來。他趕緊把地圖扔在了地上。老太太走過來看了看,彎腰把地圖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放在了報攤上。
婁小婁繼續(xù)等待。
來了一個買報的人,趁老太太忙活的當兒,他又把那張地圖拽了下來,打開鋪在地上,緊急尋找第三十中學的位置。終于找到了,它位于花都市中心,離火車站不遠。記下了街道和門牌號碼,他再把地圖疊起來,趁老太太轉身的時候,小心地放在了報攤上。
然后,他站起身,看著不遠處的一排出租車,轉來轉去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辦。
最后,他只好來到公交車站。
他看了看站牌,確定了路線,然后站在沒人的地方,等車。
等車的人三三兩兩,大家都一言不發(fā),焦急地朝遠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