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哀吧,她知道你們來看她,肯定很欣慰。"我把紙巾遞給她們,擦擦淚,穩(wěn)定穩(wěn)定情緒。
大概是哭痛快了吧,她們抽了一會兒煙,當(dāng)然也沒忘給死者點上一支。然后,就騎上摩托車"返航"了,回來的道上車速慢了許多,很悠閑的樣子。臨別的時候,她們每個人都吻了吻我的臉,是為感謝我的紙巾和那一番勸慰她們的話。她們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都挺平靜,平靜地說一些家常,平靜地分手,平靜地消失在都市的茫茫夜色之中。
我和羅素則去了普希金咖啡館,坐了一會兒,我終于感到又可以正常的呼吸了。"是不是很刺激?"羅素問道。
"簡直太刺激了,刺激得我終身難忘,"我朝對面的普希金銅雕胸像做了一個鬼臉,"你可以作證是吧?"
"每當(dāng)我痛苦、煩惱和寂寞的時候,我一般只選擇兩種排遣方式--"羅素抿了一口杯中的愛爾蘭咖啡,然后伸出兩個手指頭。
"一個是做瑜珈,另一個是飆車,我猜得沒錯吧?"我說。羅素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似乎是在說:你很聰明。也許是太疲憊了,她像剛剛走完兩萬五千里長征似的,軟軟地癱在我的懷里,柔若無骨。我撫摩著她的長發(fā),就像撫摩我的小貓"麥當(dāng)娜",也是那么乖,那么柔順,不過,我知道,"麥當(dāng)娜"發(fā)起脾氣來還是蠻兇的,羅素也一樣。
"能這么靜靜地躺在一個男人懷里,躺上一輩子,"羅素稍微移動了一下身子,以便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點,"幾乎是我的一個理想。"
"很難實現(xiàn)嗎--我是說你的那個理想?"我俯下身貼一貼她的臉,問道。她點點頭,"很難,很難很難。"過了一會兒,她又微笑著說了一句,"不過,短暫地躺一躺也挺好。"
幾乎聽完了整整一張柴可夫斯基的唱片,我們才走出咖啡館。羅素發(fā)動了摩托車,讓我坐好,突然轉(zhuǎn)身拍了拍我的嘴巴,嘆息一聲說:"要是你能駕駛著摩托車帶著我到處跑的話,就好了。"
我在店里接待的這個女孩兒,其實早已見過的,她常來,只是沒交談過罷了。她總是穿著哈韓式的衣服,頭發(fā)則像在調(diào)色板上蘸過似的,看上去精靈古怪的。
我們背靠書架面對面站著,顯然她的視力有問題,又忘了戴隱形眼鏡,說話時非得湊到我的跟前才行。她說她是戲劇學(xué)院的,"我的論文是寫田漢的,我想,你會給我提供一些幫助的。"
"你說的田漢,是不是就是人稱田老大的那個?"我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萬象書屋出的《田漢戲曲集》,遞給她。
"不錯,就是他。"她說她曾在網(wǎng)上尋求過幫助,結(jié)果得到的都是些旁不相干的資料,比如說田漢總是習(xí)慣歪戴著一頂法蘭西小帽,比如說田漢跟易漱瑜、黃大琳、安娥、林維中的感情瓜葛,再比如說他最喜歡王爾德的一句話:人們常以誤解而結(jié)婚,以了解而離婚……卻很少有人談他的戲劇,而她需要的恰恰就是他的戲劇。
女孩兒用信任的目光看著我,讓我很開心,"你確信我能幫助你嗎?"似乎受了鼓舞,我愈加想展示自己的紳士風(fēng)度了。
"你會的。"女孩兒說。我拿鑰匙打開一只我不常打開的書柜,從中找出田漢的兩本書,"我想,這是你需要的,不過,只能借給你。"女孩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把書接過去,這是市面上已罕見的版本,"簡直太珍貴了,更為珍貴的是你對我的這份信任。"看她激動的樣子,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給我一通狂吻似的。
突然,才從外面回來的羅素咳嗽一聲,同時按亮了店里的枝形吊燈,那是我特意從跳蚤市場淘換來的,"你們不嫌屋里太暗了嗎?"羅素的嘴角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翻譯過來就是一種冷笑。
本來我想說:"離天黑還早著呢,"可是看看羅素的臉色,我就只好識趣一點。女孩兒走了以后,羅素一把攥住我的小弟弟,動作穩(wěn)準(zhǔn)狠。"我要晚一點兒來,它是不是就要紅杏出墻了?"我趕緊解釋,經(jīng)過耐心細(xì)致的解釋工作,她才饒過我。
我倒吸一口冷氣,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慶幸我的男性特征還依然健在,而且安然無恙。羅素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推了推,嗲聲嗲氣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又說,"晚上我請你吃藥膳好不好,多要些滋陰壯陽的東西,算是我跟你賠禮道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