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幾次三番,周昌一直硬頂著。呂后勃然大怒,我召不來趙王,我還召不來你周昌嗎???于是下令將周昌征召到長安。這周昌是不會繞彎子的人,不僅說話如此,腦袋也如此。所以當(dāng)呂后轉(zhuǎn)而召他的時候,他有一萬個理由也推不掉了。不過話說回來,在權(quán)力的高壓之下,無論是耿直的腦袋還是靈光的腦袋,其實一樣是不能抗衡的。
只有權(quán)力才可以對抗權(quán)力,這是千古不易的法則。周昌跟隨呂后使者走向長安的時候,內(nèi)心肯定是一片難言的凄涼。周昌前腳進了長安城門,呂后的第二批使者后腳就把趙王帶上路了??蓞魏笕f萬沒有料到,在半路上趙王如意就被人接走了。
接走如意的人正是當(dāng)今皇帝--她的兒子劉盈。
趙王如意住進了長安城的皇宮,皇帝劉盈與他形影不離。無論飲食起居,劉盈始終沒讓如意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粗@對異母兄弟成雙入對的背影,呂后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這么多年都忍了,還會在乎這么幾天嗎?
呂后把掌心里的一包粉末重又掖進袖中,在每一個晨昏中耐心等待。
轉(zhuǎn)眼就是冬天了。
一個雪后初霽的早晨。皇帝劉盈很早就醒了。他一眼就望見即將放晴的天色。
該舒展舒展筋骨了。這樣的日子,數(shù)不清的野兔和山雞都會從蟄居多日的洞里跑出來,在雪地上追逐陽光。
劉盈已經(jīng)穿戴齊整了,如意卻依然睡得十分安詳。劉盈打消了叫醒他的念頭。
不知道這個可愛的孩子正在做什么夢呢?劉盈大踏步走出寢宮的時候,回頭用目光最后撫摸了一下如意的臉頰。
還這么早,母后也應(yīng)該仍在寢中吧?劉盈跨上出城狩獵的坐騎時,或許仍然有三分疑慮懸在心頭??伤麃聿患凹毾耄柘碌尿E馬就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劉盈并不知道,呂后醒得比他更早。
天色大亮的時候,肩扛手提著一大串獵物的宮人們就一溜小跑地跟在皇帝后面回了宮。劉盈很是興奮。他要讓如意嘗嘗燉兔湯和烤雞肉的滋味。
可如意永遠嘗不到了。
一只酒盅翻倒在寢宮的案上,旁邊躺著永遠醒不來的趙王如意。
那一刻,年輕的皇帝肝腸寸斷、追悔莫及。
毒死趙王的興奮還沒消退,呂后就頗具創(chuàng)意地進行了快感升級。兒子太軟弱了,她要讓他鑒賞一下她創(chuàng)造的行為藝術(shù),見識見識權(quán)力游戲中失敗者的下場。
因為,一個真正的皇帝,必須學(xué)會在殘酷中成長。
呂后把劉盈帶到囚禁戚夫人的永巷宮,說是要讓他參觀某種"物事"。劉盈懵懵懂懂地跟隨母親來到臭氣熏天的豬圈旁,看見里面有一團丑陋不堪的東西在蠕動。
劉盈掩著鼻息,弱弱地問母親:"那是什么東西?"
呂后的眉毛輕輕一揚,說:"人豬。"
人豬!?劉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不知道畜牧業(yè)何時開發(fā)出了這個新品種,也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墒悄负蟮哪抗鈶Z恿著他,也逼迫著他。劉盈不得不再仔細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依稀產(chǎn)生了某種可怕的感覺,可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呂后等得不耐煩,干脆把謎底揭曉了。她面無表情地說:"這是戚夫人。"
這個兒子太不長進了。呂后不免有些掃興。她為了安排這堂現(xiàn)場教育課,廢了多少腦筋啊。她先是讓人砍下戚夫人的一雙手,覺得不過癮,就再砍掉一雙腳。剩下一堆肉團的時候她基本上滿意了??伤S即看見了戚夫人那雙眼睛。
這一對眸子曾幾何時是多么嫵媚動人?。∷鼈儾ü饬鬓D(zhuǎn)之際,沒有哪個男人不神魂顛倒。當(dāng)年高祖皇帝流連在這一泓美麗的深潭中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她呂后正夜夜獨守空閨,看蠟燭淚盡,聽更漏聲殘……想起這一切,呂后的憤怒越發(fā)不能遏制。她一聲令下,波光漣滟的深潭立刻變成了兩個血窟窿。戚夫人一陣比一陣凄厲的慘叫聲也讓她覺得膩煩,于是又灌她喝下啞藥,再熏聾了她的耳朵。
"杰作"完成了。欣賞著這只奄奄一息垂死掙扎的"人豬",呂后欣慰地笑了。
可她沒想到這個笨兒子居然一點悟性都沒有,讓她很是失望。
她也沒想到皇帝劉盈聽到"戚夫人"三個字的一剎那,淚水立刻奪眶而出,片刻后居然開始號啕大哭,讓她很沒面子。
更讓她想不到的是,皇帝回宮后居然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纏綿了一年多。而且還派人來對她說:"這種事不是人干的。雖說我仍然是母后的兒子,可這皇帝我不當(dāng)了!"
最后,皇帝劉盈從病榻上歪歪扭扭地站起來,一轉(zhuǎn)身就跳進了酒池肉林,再也不上朝了。管他什么天下大事、社稷江山!跟我無關(guān),愛誰誰吧!
呂后氣得七竅生煙??粗@個不爭氣的兒子整日放浪形骸,破罐子破摔,她一點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