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過了一遍今天的“電影”片段,發(fā)覺有兩處值得可疑。一處是離這里有一多小時路程的一個小路口,岔出的路走到盡頭是一道巖崖。從巖崖的一側(cè)地底下,蓮花卒放一般倏地涌出一股清泉,只湍急地流了大概三四米,便又開聯(lián)歡會似的一股腦兒喧笑著,注入到另一側(cè)的巖縫中,匯成一個小小的地下隱河。我認真看了一下,出水與入水口都比較狹窄,從水面到上面的崖壁只能容下人半個身子。所以,也就別存著循河而上,越洞,“桃花源記”式的夢想。巖崖上面是高聳的乳白色峭壁,無法穿越。
另一處就遠了,幾乎是對角,從哪邊走都要三個來小時的路程。也是一處巖崖,剛才那里如果是給人飲馬的,那這里就是給人歇腳的。有十幾個大小不一的盤石踞坐在一起,仿佛每天都下著一盤沒有下完的棋。還有點不同的是,剛才那個像屏風(fēng),四周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而這里像布簾,一側(cè)的竹子稍許有點稀疏,強行掀開,居然能看到一絲背底下的深淵。應(yīng)該說也不是很深,有個二十來米,摔死人是足夠的,往下一望,幽暗倉皇,陰風(fēng)作響。
沒說的,下面的目標(biāo)就鎖定這兩個無名高地。但是,進軍之前,為了穩(wěn)妥,我還是留了個心眼。原路仔細地探查出,前天來時岔進來的鹿引的“小徑”,回到我失足滑落的陡坡前。沿途做了記號,以便萬一找不到向內(nèi)的路徑,最不濟我還可以退回到那里。盡管坡高陡峭,但估量了一下,以我的身手,加緊小心抓著樹枝蒿草順勢而攀,應(yīng)該還可以爬上去。而那之后就完全熟悉了,再過兩道山梁就可以回到和尚那里,脫離困境。
現(xiàn)在這里之所以引起我的興趣,是因為那七個小時的山路雖然也是跌宕起伏,時而陡峭,時而平緩,但總體上感覺還是在一個水平線上,圍著一個很大的區(qū)域在轉(zhuǎn)圈兒。
我又到第一處高地反復(fù)地觀察,山泉雖然粗放得應(yīng)該被稱作小溪,但它的出入口實在狹小,上面堅壁聳然,四周竹林致密,也決無跨越的可能。倒是兩次來都看到,有紅嘴兒藍色長尾的練雀與各色小鳥在那里啄飲、戲耍。并且不是很怕人的樣子,我走過去,它們也只是儀態(tài)雍容地向一旁挪挪腳,直到我伸手欲摸,它們才會從容飛開,仿佛城市廣場放養(yǎng)的鴿子,平素便與人熟識。
我把自己的水壺灌滿,繼續(xù)加緊趕路。到達“棋石陣”,已經(jīng)六點多了,小心撥開竹叢,躬身來到崖前。底下的竹子也很密,大約長到這懸崖的一半,有一些藤蔓的植物順著石縫一直爬上來,仿佛攀爬的繩索,但我知道那著不得力的,以我的份量,若是掛上去,立時崩斷。間或,在左側(cè)崖壁的縫隙里,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悄然滋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什么值得疑慮的地方。
右側(cè)是一塊一人多高的巨石,微微探出崖外,擋住了視野。我并不死心,雙手扒緊了它,欠身崖外細心探看。目光順著底下的竹林向右延展,到達這扇懸崖右側(cè)大約三十多米外的盡端,由上及下,忽然看到,大約比竹梢略矮的位置,模模糊糊,隱約有一條小徑沿崖壁蜿蜒而上。這一發(fā)現(xiàn)讓我大喜過望,馬上解下背包,放下水壸,再次嘗試。雙手緊緊地摳住巖石的棱角,盡量把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崖外,回望崖壁,目光順著小徑往自己這邊搜索。小徑只延伸了二十幾米便斷了,而在那內(nèi)凹的崖壁上,赫然發(fā)現(xiàn)鑿有一個個供人腳蹬的小石窩。大約每一步上方都有一個鐵釬子楔在壁上,大概是供人扶持之用。
身子欠得酸疼,我收回來,坐在石下,擰開壸蓋喝了口水,定定神。一邊想,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被我發(fā)現(xiàn)了秘密,既然有小徑,就一定有人居。竭盡所能又再探看,鐵釬子與石窩飛檐走壁一個一個地碼過來,消失在這塊巨石的后面,是我斷然也夠不到的死角。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幅度,恐怕這世界上手臂最長的人也無法觸及,而那個角度即使最靈巧的猿猴也無法轉(zhuǎn)側(cè),這里的人又是怎么過去的呢。但是我并不氣餒,知道一定有答案,只是還沒有到它冒出來的時候。世界上的事情大致如此,所有的答案都先天注定般隱藏在事物本身里。只要你真正踏實認真地尋找,耐心等待,它自會在它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時間,以它自己的方式出乎意料地浮現(xiàn)出來。
抻了抻筋,盤坐在距崖口一米外的草窠里,完全放下,安息了二十分鐘,恢復(fù)體力,也可以靜思觀照一下,看還有什么可探查的地方。
世界就是這樣神奇,收坐的時候,兩只巴掌大胸脯紅黃而頭頂藍色的小鳥,把那個答案展示在了我的面前。它們兩個先是在前面的竹林里歡快地叫著,追逐嬉戲,不一會兒又跳到我前面的草叢,當(dāng)我?guī)缀蹩辞逅鼈兊娜菝矔r,它們忽又飛到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