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jīng)仔細梳理過自己的想法,他自認為自己并未有一絲封建農民的意識,非要給子孫留下什么金銀財寶、田產屋舍才能閉眼。他現(xiàn)在在各地住的幾處房子,和公司的其他財產一樣,都沒有辦理過向個人過戶的手續(xù),在職時可住,退休時要交。他也從未給過兒子的樂隊一分錢的幫助,——除了痛恨這個搶走了他兒子的樂隊之外,他在觀念上也不主張兒子在事業(yè)方面不勞而獲,坐享父母的蔭澤,因為那樣對他的成長反而不利。他現(xiàn)在想方設法避免使公司回到國有體制上去,也不光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公司里那幾個多年跟著他風雨同舟的弟兄。他不能讓大家脫下干部裝赤條條地下了海,闖過驚濤駭浪之后又赤條條地上岸穿回那身舊衣服,那樣的話又何必死去活來地滾這一身水呢。
在他這次回北京以前,他在吉海特意把市委書記梅啟良和他的夫人,一起約出來吃了一頓飯。他和梅啟良一家人都很熟,席間可以用閑話閑說的方式,從他今后的發(fā)展戰(zhàn)略談起,慢慢把話題繞到長天集團關系掛靠的問題上來。梅啟良是吉海市的老人,吳長天從環(huán)衛(wèi)局辭職下海的時候,他是市工交黨委的宣傳部長,和吳長天的年齡、級別,都差不多。對吳長天下海辦廠以及后來長天企業(yè)在開發(fā)區(qū)財政局掛靠的大致過程,都還清楚。這些年,長天集團在吉海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利稅大戶,吳長天又與梅啟良個人的私交不錯,所以梅啟良對長天集團在吉海的事情還是比較支持的。那天在餐桌上談到長天集團的歸屬,梅啟良倒是非常開明的態(tài)度。
“首先要聽你的意見,”他對吳長天說:“長天集團是你一手搞起來的,你覺得什么樣的體制更適合它,你最有發(fā)言權。”
梅啟良的誠懇和通達,對吳長天的內心起到了一點撩撥的作用。又仗著喝了幾杯熱酒,一向謹慎的吳長天不知怎么竟把一句還不到火候的話沖口而出:“梅書記你最清楚,長天集團是我一點一滴弄出來的,掛在財政局是當時國家計劃經(jīng)濟體制的需要,現(xiàn)在怎么假戲真做就成了國有資產了呢,公司的賬上可是沒有國家一分錢的投資啊?!?/p>